回程并非来路,行到黄昏时远远瞧见一村落,七满盘算盘算大抵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到,探头转身进车厢里,瞧阳冬似乎在闭目养神,便也没叫他,又钻出去驾车。
此时阳冬正迷迷蒙蒙沉浮在梦里,仍是那刑台之下,只是怀里人没了踪影,正站在不远处呼唤自己。
“阿团。”
他正想走去,却忽的察觉不对劲,那声音沙哑低沉,更似另一个熟悉的存在。阳冬猛然睁开眼睛,撩起车前帘抓住七满的肩膀皱眉低喝道:“勒马。”七满连忙勒马正疑惑转头,余光里瞧见路前头不远处多了一个身影,僵着脖子慢慢看去,是个披发着漆黑曳地彩蝶扑花纹圆领袍的男子,颈间挂着一串红玛瑙珠子,看不清面容。
“你……”七满方一出声,便觉肩头的手又加了几分力,耳畔传来阳冬轻喝:“噤声。”
天愈昏暝,四方血色甚重,俯仰方寸,入目尽是一色浓郁深沉之朱红,自那男子背后山侧缓缓落下遮天巨日,赤热夺目,硕大无朋。风吹起青丝长袍翻飞,玛瑙碰撞伴铃声作响,露出张苍白俊美的面容,却叫人只能注视那双没有一丝光亮,黑白分明而阴郁深沉的眼睛,似是纸人点睛。
他将飞舞的长发别在耳后,沙哑笑道:“阿团,初次见面,我好想你……”说罢,向前走了一步。七满浑身的毛都奓开,略微伏低身子死死盯着他,耳朵贴向头顶,尾巴平直,喉咙里滚动着低吼,甚至隐隐有化作原形的倾向。她说不上来原因,但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本能的恐惧与危险感。
那男人的视线却丝毫都没有分给七满,没有察觉她的警告似的,仍旧死死盯着阳冬一步步走来。七满化作一只三人高的大狼张嘴向他扑去,那人却在即将被獠牙咬住时不见身影,前爪甫一落地七满连忙扭头看去,果不其然那人已经抓住阳冬的手腕,就要把人从马车上拽下来。她立即折身扑去,同时大喊道:“巳鳞!你再看戏新白真被抓走了!”
话音方落一副柔软的身躯从阳冬身后贴上,一手自他腰间揽过,一手攥着他被抓住的手臂抽回,鳞片墨色斑驳的蛇身卷住面前的男人,尾尖轻轻绞在他脖颈,只此一瞬便将人制住。
“酆都城主太叔一白,许久不见。”巳鳞拥住阳冬脸贴脸笑眯眯蹭了一下,吐吐信子道破那男人身份。太叔百轻轻捻动指尖,似乎在回味什么,抬眸看向阳冬身后风情如初的面庞,哑声道:“万妖之主,别来无恙。”
天地间异状霎时退去,巨日也消失不见,只留云间远远一抹余晖。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