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与修童桐回到酒店时已饥肠辘辘,两人直奔五楼餐厅。
等餐的时间内,初念细细打量起餐厅——墙上刻有各色花朵图案的浮雕;地面铺着米白色羊毛地毯;窗边垂着厚重质感的棕色窗帘;三四十张长方形餐桌上放着鲜红的玫瑰花儿;一架白色钢琴立于餐厅东北角。
黑胡椒牛排与香槟送来时,餐厅一侧的门走进一位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年轻人,他款款而来,立于钢琴前,向众人微微躬身致礼。现场不约而同响起了掌声,看得出来,他很受欢迎。
落坐于钢琴前,他纤细的十指如灵动的蝴蝶上下翻飞,优美流畅的钢琴曲如泉水一般叮叮咚咚流向四方。
修童桐已大快朵颐,初念却半天未动刀叉。
“怎么了?刚才还嚷嚷着饿死了!吃啊!”修童桐抬眼,见初念眼神呆滞,一瞬不瞬盯住前方,心灵好似受到巨大震动,诧异着望去,那个弹钢琴的男孩子,天呐,是郑浩杰!
怎么会是郑浩杰!
他那短到不能再短的短发已留长,额头右侧一缕垂下来都挡住了半边眼睛;他那清透乌黑的双眼此刻正低垂,多出一分扑朔迷离;他那玩世不恭与严谨并存的面孔如今紧紧绷着,更多显露着谦卑恭敬。
他变了!至少气质变了!
可初念的心中依然涌起难言的激动与酸涩的柔情。
黑胡椒牛排摆在眼前,一口没动。初念痴望着郑浩杰,想到他仅仅靠一封信便离她而去,泪水就悄然滑落。
很快,一曲《致爱丽丝》演奏完毕,郑浩杰起身,像来时一样,向四周宾客致礼,而后走向门口。
初念见状,着了魔般的起身追去。
当餐厅的门在两人身后关上时。郑浩杰停住脚步,转身,不由分说伸出长臂,将初念快速拉至身前,低头俯身,滚烫的唇覆上她的唇,一边吻她一边将她拉至走廊内设的安全门内。
初念完全被惊吓到了,被他吻着都大睁双眼,但也看到了他脸上的微醺与迷醉,心头猛地一跳,他还是爱我的!可是,为什么……
郑浩杰终于从长长的吻中抬头,其实,他刚走进大厅,就感受到了一缕异样挚热的目光,余光扫过去,心脏便电闪雷呜,但他还是很镇定地将曲子演奏完。
“你还好吗?”郑浩杰看着初念带着哀伤的眸光,幽幽问道。
听到他问,心底那份倔强与骄傲一秒钟便回来了“好!”初念简短有力地回答,又轻轻补上一句“我考上了京北师范大学!”
“我知道。”郑浩杰语气淡淡,完全不似刚才那么激情热辣。
“你知道?”初念疑惑。
“你那么优秀,肯定会考上理想学校啊!”
初念冲口而出“当初为什么?”
她不相信,郑浩杰真的那么肤浅!跟她分手就是为了让她痛苦!
如果说曾经相信,但经过今天这一吻,她再也不会相信!相反,她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她,他知道他很想念她!因为,他的吻那么热烈!他的拥抱能让人窒息!他的神情无比诚挚!
那个冷漠疏离的郑浩杰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可以带你去个地方吗?不需要太久时间!”
“嗯”初念一点犹豫都没有。
郑浩杰带她来到了著名的“罗马废墟”。曾经繁华鼎盛时期的圣殿遗迹已成为倾圮的破败场,当年的歌舞升平已化作耳朵呜呜咽咽的风声,满眼皆是破烂不堪的石柱与雕像残片,夜色中,更添几分凄凉,真是断井颓垣处处!
“初念……”郑浩杰一开口,初念的心紧张极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来了,她仰起了脸,静静等待。
“你不知道吧!我是一个孤儿!”郑浩杰说罢,便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啊!”初念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是孤儿!”并狐疑着问道“学校传说中,你的父亲郑理……”
郑浩杰说出初念心底的话“那些传闻终不可信。”
初念不禁感慨“原来你也这么……”可怜二字未说出口,联想到路远,渐觉心底有泪要涌上来。
“其实,我和路远、路近都是一个孤儿院的!还有唐诗诗。”
“啊!”初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郑浩杰没理会她的惊讶,继续讲下去“自我记事起,就生活在孤儿院里,在我六岁那年夏天,院里来了一对双胞胎兄妹,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两个月后,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那时我和路远就打赌说,看谁长大以后能娶她当媳妇!”
说到这儿,郑浩杰看了看初念。初念的心头是有一点点酸的,但她神情镇定,她明白,有些事,是不受自己控制与不可抗争的。
郑浩杰继续讲“一年后,路远与路近被亲戚们接走了,当时的我们,都很羡慕他,可后来才知道,他的亲属们只是觊觎他的财产罢了!而他和路近,很快就被亲戚们抛弃了!”
路远的事情,初念听他自己讲过一点,修童桐也提起一些。修爸爸在阳光集团领导班子内工作了二十多年,内幕还是知道一点的。
“又一年后,我和唐诗诗被一对生活在国外的华侨亲兄妹收养了,哥哥收养了我,在罗马生活,妹妹收养了唐诗诗,在西班牙生活。我们的养父母非常爱国,很重视孩子的爱国教育,因此,我和唐诗诗在国内读的小学、初中,初中毕业时,唐诗诗的养父病逝,她便一直在西班牙照顾养母,我也寄读在罗马。然后,就是高三,她的养母病逝,我和她就一起回国读书,参加高考。所以,我认识了你!”
郑浩杰讲完,很认真地看着初念。
初念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原来他们三人竟有如此渊源。青梅竹马、三小无猜,而自己,又凭什么挤进他们的世界!初念望着幽暗的天空与四野斑驳交错的霓虹,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即感觉自己在他们的世界多余,又感觉自己很可笑!
“再后来,我和路远又都喜欢了你!”郑浩杰唇角向上一牵,苦笑道“你说巧不巧?我和路远就好像注定是情敌!而我们又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初念低头,不确定地轻声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郑浩杰清楚她的疑惑,温声软语“那段时间,我家里出现了变故,养父也得了重病,我不得不离开学校。”郑浩杰说完,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心灵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轻松“现在都告诉你了,这就是我当初离开你的原因!”
初念淡然一笑,她终于释怀了,不再恨他!
“对不起念念!”郑浩杰认真地道歉,弯身给她鞠了一个躬。他弯腰的一瞬间,头顶的月亮似乎更圆更亮了。
“好了!我原谅你了!”初念笑中带着泪,欣慰又心酸。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虽然历经坎坷,最后还是在罗马参加了高考,但这并不影响我获得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郑浩杰语气淡淡,仿佛这是一件很轻松的小事。
“呀!”初念由衷地夸赞“真了不起!”并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但转瞬意识到他就要去美国了,心情又黯然起来。
郑浩杰急忙转移话题,羞赧地笑着,紧抓住初念的手“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你快告诉我,你都跟谁来的?叔叔身体还好吧!阿姨还好吧!”
初念的心一沉,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爸爸……走了。”
“啊!”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郑浩杰将初念的手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