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顾家餐桌上,顾月天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手机,等待着张涵为他盛饭。突然,他划手机的手停了下来,双眼大睁,难以置信地接连说道“天呐!天呐!”
“怎么了?怎么了?”张涵急忙问道。
顾驰也不解地望着爸爸。
“念念的妈妈出轨了!念念爸真狠!把捉奸的视频和照片都发到了网上!”顾月天十分震惊,又夹杂着一丝兴灾乐祸。
顾驰的心和瞳孔同时惊恐地放大了。
张涵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当着顾驰的面说这些,但他仿若未见“你说老初对她多好!十几年如一日的照顾孩子,做家务,工资上交,有一次她胃疼,老初背她去医院,电梯人多,老初怕耽误事儿,竟然一口气背她爬到八楼。唉,你说……”
“老顾,别说了,吃饭吧!”张涵给顾月天盛了一碗小米粥,又给顾驰的碗添满。
“谢谢姨。”顾驰对张阿姨总是礼貌有加。
张涵笑一笑,轻声道“吃吧。”
在学校的整个上午,顾驰三节课间都跑到高三一班的窗外,心事重重地看着念念与修童桐有说有笑。唉,如果她永远不知道该多好!
很快。就午休了。住校生们三三两两的向食堂走去。
初念整理好书桌,和修童桐道别后,出了校门,走入附近一家小型超市,很多同学的手机都存放在这儿。超市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阿姨,早已将同学们的手机摆好,谁来了就自己拿走。
今天怎么好奇怪?为什么很多人都带着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并且三三两两的避开自己窃窃私语?怎么了?
初念急忙检查自己的着装,干净的校服,鞋子,一点都不凌乱的头发,没问题啊!
“阿姨,今天我很奇怪吗?”初念实在不明白。
胖阿姨故作轻松的回答“没有啊!”
“哦。”初念更懵了。
下第一节课的课间十分钟里,路远就知道了初念家的事已经上了立洲市头条新闻。
路远一直将手机藏在教学楼四楼音乐室门口的大垃圾筒内。音乐室很少有人来,垃圾也少,保洁阿姨两三天才来一次,所以,一下课他就躲藏在音乐室拐角后的楼道下玩手机,偶有老师与同学路过,他就伪装出发呆的模样,蒙混过关。
从看到新闻的那一刻起,路远就理解不了初念的爸爸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曝光这件事。他从来没考虑过初念的感受吗?谈赔偿、协议离婚就好了,为什么要发在网上?还打印出照片贴到那个人的车上?他就没想过如果初念经受不住打击,离家出走,或者忧郁怎么办?
整个上午,路远都在猜测着初念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午休时,他便一直尾随初念。看到她跟老板娘打过招呼,拿起手机那一刻,路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他紧紧地屏住呼吸,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保护她!
初念拿过手机,按开密码,划开屏幕,手机自动推送的城市热点立刻映入眼帘“女下属与领导婚内出轨,照片贴满领导坐驾,车顶被拉满横幅”惊心触目的大字还标上了粗黄线。
无聊!什么事都有!初念刚要划过去,却被打了马赛克却依然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她心头突地一跳,手指机械地点开新闻,顿时五雷轰顶,目瞪口呆,心乱如麻,怎么是妈妈?不可能!怎么可能!初念强自镇定了心神,再看一眼,天呐,妈妈、爸爸的名字历历在目,天呐!怎么会这样!
天塌了!
初念双眼一闭,不想再看,急忙将手机慌乱的放入裤袋,失魂落魄地向门外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她便跑起来,疯狂地向前跑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周遭的一切都消消失掉了。她也不想回家。
电话铃声开始响起来,她也不想接,干脆关机。
麻木的灵魂跟随着疯狂的脚步,很快就到了市中心的天桥上。
初念停了下来,站在天桥中间,望着桥下喧嚣的车流,她的眼泪这才滚滚而下。她无声地呜咽着,孤单,无助,悲伤,迷茫,她不想脆弱,却又无力地蹲在地上将双眼捂住。
痛苦,屈辱,伤心,难以置信又不可否认,这糟糕的心情紧紧将她纠缠,路人纷纷侧目,又匆匆离开,没有人在意一个高中女生蹲在天桥上是为什么而哭。
“给!哭什么!怂样!”
初念的耳边响起路远的声音,她惊讶的抬头,看到路远两只手上都拿着啤酒,一罐正递给自己。他那星辰般闪亮的双眸,正深深地看着自己,眸光中充满了怜惜。
初念心里的委屈更重了,嘴巴一瘪,又一串眼泪滚滚而落,又想说你才怂呢,但只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不想说话就喝酒吧!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路远说完,张嘴喝了一大口。深深地满足“嗯,古人诚不欺我!”
初念的眼睛已红肿得像两个桃子。路远真的有点心疼,真心希望她这一生只哭这一次,从此只有快乐幸福围绕在她身边。
“你怎么在这?”初念接过啤酒,猛喝一大口,好苦!
“我嘛……刚好路过这里。”
初念苦涩一笑,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大口,果然,心中所有的情绪都被这苦味挤跑了。这是她第一次喝啤酒,但却很尽兴,一转眼,一罐啤酒就见底了。
“还喝吗?”路远见她意犹未尽,。
“还有吗?”
“我去买!”
“算了……”
初念的话还没说完,路远已经跑远了,很快,他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整提十二罐啤酒。路远啪啪啪啪,将所有啤酒拉环打开,一边开拉环一边说“今日不醉不归!
初念被他的豪气感染到了,举起右手向上一甩,大声说道“好!不醉不归!”
两人席地而坐,你敬我一口,我敬你一口,话也多了起来。
“初念,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在乡下,有一次特别饿,又没钱,就抓了一只青蛙,剥皮生吃了。”
初念的眼睛都瞪圆了“真的吗?真的吗?”她仔细地打量着路远“是不是个子高的人胆子都大?”
“还有谁个子高胆子大?”路远问完,忽觉唐突,急忙打岔“我小时候很苦的,爸妈过早离开了,没有人抚养我,经常被人欺负,那些人都管我叫赖皮狗。”
“啊,不是阳光百货的继承人吗?”初念说完也觉唐突,急忙补充“我听修童桐说的。”
“爸妈离世的时候,我和妹妹刚刚五岁,亲戚们变卖了房产,私吞了遗产,又将我与妹妹偷偷地送回乡下,那时候日子苦极了,经常吃不饱饭,穿不暖,也没有书读。后来,随着警察的调查,发现爸爸早在我与妹妹出生之际就写下了遗书,交代了全部遗产的继承属于我与妹妹。这时候,亲戚们又纷纷想领养我与妹妹,但是我怎么会让他们得逞!这样,等我年满十八岁,也就是过了明年,就可以继承支配爸妈的遗产了。等我大学毕业后,就能接管爸爸的公司了。”路远略微皱眉,青春的面庞涌现出一丝寄托在未来的期望与忧伤。
“好复杂哦。”初念的心头涌出一丝忧伤、失落,又好奇地问“那你的父母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车祸。”
路远低沉地说完,便陷入了沉默。初念懂他的忧伤,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初念望着天空那些流动的云,感觉自己的悲伤少了很多。路远则狠狠地喝了几大口啤酒。
几分钟以后,路远淡淡地问道“初念,你的理想是什么?”
初念唇角一牵,略显羞涩“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理想,从小就向往幼师,希望每个假期都带父母四处走走,看看祖国的大美河山。”想到父母不再恩爱,初念有点伤感,急忙转移话题“路远,你的理想是什么呢?”
“我啊!”路远开始卖关子,并指着天空中的飞鸟,问她“初念,你看那只在天上飞的鸟,它飞得高不高?远不远?”
初念仰头望向天空,一只不知名的鸟在振翅高飞,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很快就消失在高天之上。
初念不语,路远本就不平凡,应有鸿鹄之志,将来飞翔在九天之外的他,岂是我辈可以追逐的?
“你以为它傲视整片天空,又怎知它只惦念那个枝桠间安稳的窝呢?”路远看似很随意的说完,神情陷入回忆,喃喃说道“在我六岁之前,爸妈经常带我和妹妹去游乐园玩,偶尔还回到乡下。我和妹妹最喜欢回老家了,有很多的小朋友,有小河流,有蜻蜓蝴蝶萤火虫,还有小猫小狗……当然,有时我们也不出去玩,爸妈就会做一大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我们一家人不断地哈哈笑着……”
随着路远的描述,初念脑海里出现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她由衷地赞叹道“真好!”
“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路远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深的忧伤。
但只一会儿,路远的眼里就恢复了柔情,他看着初念,很温柔地说道“有些事情承受不了就放下。我们的人生不一定非要爬到山顶,累了就坐下休息,听听耳边轻飞的风声,看看身边美丽的风景,不也很惬意吗?”
初念轻轻地点头,感觉心里的痛被治愈了,舒缓了一些。
不知不觉,两人喝完了全部啤酒。初念踉跄地站起身,双手扶住天桥栏杆,无尽感慨,但更多是接受和坦然“短短一个小时,我的世界变天了!”
路远双手撑着地面,一纵身就跳起来,站在初念身旁,双手抓着天桥栏杆,他感受到了初念的坚强,也感受到了这一瞬间她的成长,他很想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但他忍住了。
昨天的初念还像白雪公主一样美好,今天的她便像花木兰般坚强性感。
“初念,你就像花木兰!”路远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
初念转过身,对上路远惊喜的眸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解“花木兰?”
“在我心中,花木兰是最坚强最聪明的女人!”路远坚定地看着初念,一字一顿说道“初念,我希望你能像她一样,坚强勇敢,聪明无畏,能自如地应对周遭一切随时发生的变故与情况!”
初念内心的小火苗突然就被重新点燃了,并且腾的一下窜得很高。对!再多的难过都不能打败自己。而且,因为路远,这不堪的一面就永远的消失吧!
“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我请客!”路远很想拉她的手,但忍住了。
喝了酒,下午课肯定是要翘的了。初念也不想回家。
“好!”
十分钟后,当上气不接下气的顾驰找到牛肉面店里时,初念正在大快朵颐。
“念念,快跟我去医院!阿姨喝安眠药了!正在急救!”顾驰拉起初念的手就往外跑。初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这之后,她反而跑到了顾驰前面。
“初念你慢点!”路远扔下手中的筷子,叮嘱初念。
顾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路远,眼神里写着:你最好离初念远点!
“哎哎,还瞪我?若不是我,你上哪找到初念!”路远嘻皮一笑,一副玩世不恭的屌样“快追吧!人已经跑远了!”
初念赶到医院时,她的妈妈刘一燃已经成功洗胃,被送回病房了。
刘一燃轻轻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苍白削瘦的脸庞与失血的嘴唇令她更显柔弱。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初念心绪复杂,爱她怜她,又恨她糊涂。
初念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落下。
刘一燃感受到了异样,睁开双眼,两行泪水夺目而出。
“妈——”初念沙哑地喊出一声妈,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妈不好!都怪妈妈!”刘一燃的泪水一串又一串地滑落,悔恨交加,初念一直都是开朗活泼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现在,让她怎么在同学面前抬头啊!
“妈……”初念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事情已经出了,不管怎样,你要好好的……”
刘一燃的愧疚已经达到了顶点,这么懂事的女儿,自己怎么那么愚蠢,一个深埋在内心深处的遗憾而已,这么多年了,就让它一直深埋多好?为什么要将它挖出来?为什么还难以割舍?真是害人害已啊!
看着女儿略显成熟又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刘一燃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绪,抱着初念嚎啕大哭,好一会儿,才抽泣着给她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三个月前,单位外派来一位领导,竟然是刘一燃的初恋。当年,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内,两人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同桌,很自然的相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