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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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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澈见两人如此态度,只觉心头发冷,一甩袖袍愤然离去。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留下时亭遥和沈晏乔,两人对视一瞬,然后同时扑嗤一笑。

贺聿仍怔在原地,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他心中有疑惑,想探问方才那人身份,唇瓣几度开合,终是咽下了满腹疑问。

“贺公子往后有何打算?”沈晏乔温声问道。

自打贺霄落网后,贺聿的狐朋狗友都对他避之不及,冷不丁听到这样的关切话,眼眶顿时热了起来,他匆忙起身,道:“在下打算闭门苦读,重振门楣,也好告慰先父在天之灵。”

时亭遥与沈晏乔并肩将他送至门口,望着那道萧索的背影渐行渐远,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你呢?往后有什么计划?”沈晏乔轻声问道,目光落在远处枯枝上的积雪。

时亭遥没有立即回答,他微微侧首,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耳尖上,半晌才道:“你呢?”

沈晏乔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波似水,却又深不见底。

所有未尽的话语都融化在这交错的视线里。

院中,沈宥青正俯身整理药材,修长的手指在晒匾间游走,将每一味药材都摆得恰到好处。

元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屁股坐在石桌上,双臂抱胸盯着他看。

他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偏是这初冬的日光为他寡淡的容颜染了层柔光,倒显出几分罕见的温润。元澈不由看得入神,暗想这人若是换了别的神情,不知该是何等风致。

“看够了?”少年的眼光十分放肆,沈宥青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手中药筛重重一放,“若实在无事可做,不如去帮琴娘扫雪。”

他眉梢带怒,不似往常的清远疏淡,而是呈现一种乖张和锋锐之感。元澈一时怔住,半天才回神,脱口而出:“你们兄妹当真是一脉相承的薄情,我说要走,你妹妹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沈宥青整理药材的手微微一顿,“年关将至,眼下路上积雪难行,不如过了年再走。”

元澈闻言忽然一个旋身凑到青年跟前,扬唇一笑,“舍不得我?”

随后他只接触到一个清淡无波的眼神。

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扑面而来,沈宥青愣愣地看着他的笑颜,素来清冷的面容微不可察地一滞,人怎么能这么自作多情。

元澈却浑不在意他的冷脸,舌尖轻抵腮侧,拖长了语调,“既然沈大夫都开口相求了,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再多叨扰几日。”

说罢,也没管身后人作何反应,便优哉游哉的离开了。留下沈宥青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潇洒背影微微蹙眉。

时光倏忽,岁除已至。

琴娘牵着沈晏乔去街坊邻里拜年。先到的便是林大娘家。林大娘早年丧夫,独自守着间老屋,平日里冷冷清清,今日见她们登门,脸上顿时绽出笑纹。林大娘忙不迭迎了上来,对着沈晏乔便是一阵夸,“数日未见,这丫头出落的愈发水灵了。”

数日能有什么变化,沈晏乔内心默议,面上还是眉开眼笑道:“林大娘,给您拜年了。”

辞别林家,二人转至崔大叔家,崔大叔感年沈晏乔平日对于崔晋的照拂,每逢年节都会备些猪肉相赠,平日里也时常惦记着送些时令吃食。

门一开,崔晋一见是沈晏乔来了,便立马迎来上来。这一边,琴娘与崔大叔寒暄着。

另一边,沈晏乔低声对崔晋说:“过完年后我可能要离开平州一阵子。”

崔晋懵懂的问:“一阵子是多久?”

“说不准,也许一年,也许...更久。”沈晏乔望着远处,目光有些飘忽。离开平州后的事,她自己也难以预料。

崔晋从未体会过离别,不懂什么是离别,只是觉得心中一颤,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之感。

沈晏乔抬手抚了抚崔晋的发顶,指尖在少年柔软的青丝间停留片刻。“这世道不太平,你性子单纯,最容易被人哄了去。”

她声音放轻,“我走了之后,在外面就没人护着你了,你就乖乖的呆在家里,跟在你父亲身边,不要出去乱跑,若是真的有人欺负你,你就去书院里找小言。”

崔晋听话,用力点头,“我记下了。你可要早些回来再陪我玩。”

回到书院时,书院里早已张灯结彩,宋衿正指挥着几个学童将大红灯笼挂上檐角。

见这二人回来,她便是一阵邀功,展示着被她装扮的喜气洋洋的书院,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

琴娘轻轻抚着她的腮对她说,“就这你这孩子最心灵手巧。”

沈晏乔望了望檐角成串的春子灯,轻笑道:“这般精巧心思,除了我们乐安,还能有谁?”

最为难得的是,元澈和沈宥青都出来了,除了琴娘亲手准备的年节吃食,富贵闲人元澈还大手一挥,命手下十九从外面送来许多佳肴。

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这些年轻人当中,属宋衿最是活泼,一顿饭上说个不停,妙语连珠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其次开朗的便是元澈,这位纨绔皇子也全无架子,与众人打成一片。

欢声笑语中,连窗外的风雪都显得温暖起来。

欢宴散尽,余烬微凉。

席间散后,琴娘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包。钱虽不多,却让众人心头一热。元澈握着那个绣着平安结的红包,独自走在回房的路上,眼眶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烫。

沈晏乔和时亭遥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站住。”两个人异口同声。

“怎么,要打劫啊?”元澈回头没好气道,眉宇间还带着前几日被冷落的愠色。

“有事相商。”时亭遥肃然道。

元澈只得邀他们进了屋。

听了这二人所言,元澈惊得站了起来,“什么?你们要跟我回鹤都?”

他平复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们可知我此去凶险万分。”

沈晏乔眸光坚定,“正因如此,才更要与你同行。”

时亭遥默然颔首。

元澈心头一热,正待感动。却听沈晏乔又道:“若是你有个闪失,追查真相又要耽搁,我们等的起,那些冤魂等不起,那些受害的家属也等不起。”

元澈感动的心又放了回去,果然还是淡漠的丫头。

他沉吟片刻,郑重道:“好,既然二位愿与元某共赴险境,在下自当以诚相待。”

离开元澈住处后,沈晏乔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走得轻松,心里烦着,离别的话最难说出口。

不知不觉间,她已站在夫子门前。窗内灯火犹亮,她在雪地里踌躇着,呆了半晌,直到灯火熄灭,终究没能叩响那扇门。

她转身去了兄长的屋子,满心以为会得到支持。在她看来,沈宥青向来开明,断不会阻拦她的决定。然而当她道明来意后,却见兄长脸色骤然一变。沉默良久,他斩钉截铁道:“我与你同去。”

沈晏乔见兄长神色坚定,应当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好。”她轻轻点头,心中泛起暖意。有医术精湛的兄长同行,不仅多了一份保障,更让她感到莫名安心。

沈晏乔最终决定不去找言朔道别了。那孩子向来爱同她撒娇,若是知晓她要走,定会闹个不停。

后院,时亭遥望着眼前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徒弟,心中百转千回。他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却忍不住想多叮嘱几句。或许,这就是离别前的不舍吧。

言朔觉得师父今晚有些反常。时亭遥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今儿整日却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倒比他这个话痨的徒弟还要啰嗦几分。

言朔久久凝视着师父的眼睛。他早就觉得,师父的眼睛和她阿姐的眼睛很像,虽然师父的眉骨更为英挺,阿姐的眼型更为柔美,形不似,可那眸光深处透出的东西是一样的。

沈晏乔最后来向琴娘和宋衿道别。屋内,宋衿正难得认真地跟着琴娘做着针线活。见她进来,宋衿手中的针线顿了顿。

“乐安,出来一下。”沈晏乔轻声唤道。

院中的石阶上,两个姑娘并肩而坐。得知沈晏乔即将远行,宋衿也是猛地站起身,“什么?你竟现在才告诉我?”

“这不是怕扫了你们过年的兴致。”沈晏乔笑着拉她重新坐下。

宋衿咬着唇思索良久,突然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你不回家了?”沈晏乔有些诧异。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宋衿的双手杵着台阶,抬头仰望漫天星空,“若是这次回去,恐怕再难有机会走这么远了。”

沈晏乔劝道:“我们此行并非游山玩水,凶险难料,未必能护你周全。”

“生死有命。”宋衿挽住她的手臂,眼中坚定,“我不需要你们保护。虽然不会武功,也没读过多少书,但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好。”沈晏乔点头应允,她尊重她的选择。

最难的,是向琴娘辞行。

琴娘正倚在床边缝补衣裳,她抬眼望去,见沈晏乔缓步踱入,神色间透着几分异样。那孩子径直走到榻前,竟俯身环住她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低唤一声:“琴姨。”

针线在琴娘指间蓦地一顿。她心头无端发紧,这孩子素来沉稳内敛,鲜少这般撒娇粘人。

“这是怎么了?”琴娘强压下心头不安,温声问道。

沈晏乔沉默片刻,声音轻却坚定:“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儿?”

“鹤都。”

“去做什么?”

“尚不清楚。”

“你那些朋友?”

“都一同去。”

琴娘定定望着少女坚毅的眉眼,忽觉眼眶发烫,慌忙低头继续穿针引线。

可那双手抖得厉害,眼前也模糊成片,泪水终究打湿了膝上半旧的衣裳。

“走吧。”她声音哽咽,“当年留不住你娘,如今也留不住你。”

“琴姨......”沈晏乔欲言又止。

琴娘别过脸去,用袖口狠狠抹了把泪,“都走,走了......也好。”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几个少年已收拾好行囊在书院门口集结。

覃衡向来黎明即起,沈晏乔特意前来辞行。老人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早料定有此一日,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胡须,到底泄露了几分心事。

沈晏乔却再难维持平静,倏地撩起衣摆,跪在夫子跟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清瘦的肩膀止不住颤抖,“先生保重,您等我回来给您养老送终。”

覃衡负手立于阶前,斑白的鬓发在风中轻扬,摆摆手,“去罢。”

沈晏乔蓄了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这位悉心教导她十余载的恩师。

待行至前院,小犬望月欢快地扑入主人怀中,却不解今日主人的拥抱为何格外用力。

大门外,两辆马车已备妥。元澈正与沈宥清攀谈,虽然后者兴致缺缺;暗卫十九围着时亭遥絮絮叨叨,满眼都是崇敬;宋衿与琴娘及书院孩童们执手话别,泪落沾襟。

言朔赌气不肯露面,却在马车即将启程时冲出门来。朔风卷起他未束的发丝,他连外裳都未及披,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立在雪地里,怔怔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影。

不是沈晏乔和时亭遥不愿带他走。只是书院里的琴娘终究是个妇人,覃夫子年事已高,余下的皆是稚童,总要留个能担事的年轻人。

寒风掠过耳畔,师父昨夜的话语犹在耳边。

飞雪沾衣未觉,此心惟愿:山高水长,终有重逢时。

沈晏乔掀起车帘回望,看着那群人影渐渐化作雪地里的墨点,书院的白墙青瓦终是隐入茫茫雪色之中。

去岁寒冬初至此地,今朝飞雪又送离人。

心中悠悠荡荡,怅然若失。

覃衡终究没敢亲送,只在空落落的庭院中驻足良久,转身时好似喃喃着早去早回,老人的话飘散在风中,再无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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