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忙完工作躺在沙发上小眯了一会儿,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杨煜桁已经回家。他正蹲在沙发边上,看着季忆发呆。
季忆才醒,有些懵,等脑子稍稍清醒了些才微微笑道:“好看吗?”
“好看。”杨煜桁也回了神,不假思索便回话。
季忆撑着坐起来,但杨煜桁依旧蹲在那儿只是换了个方向,仰着头盛情地凝望着季忆。
“怎么了?”季忆眉心微微一动,“我怎么觉得你心神不宁?”虽然杨煜桁满眼是他,深情款款,可他却能捕捉到他心头的不安。
杨煜桁只是笑笑:“周家的事情结束后,我们公开关系吧,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还是和八年前一样好。”
季忆闻言先是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怕我走?”
杨煜桁的心思被季忆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当然怕他走,周家结束,杨家给他,就只剩姚家。姚韶岚和他关系好,指不定两个人有什么密谋,他一旦把姚家搞定,季家的复仇也算完成了。到时候他还会陪自己演下去吗?
杨煜桁深深地望着季忆的眼睛,想从里头找出蛛丝马迹。
可他的眼不知道是太纯粹还是被蒙上了面纱,什么都看不出。
他忽地顺势跪在地上,轻轻地将头靠在季忆的双腿上,深深地呼吸。
“那你会走吗?”杨煜桁抱着他的双腿,声音淡得仿若没了灵魂。
季忆拍了拍他肩膀:“看你表现。”
杨煜桁听见了出乎意料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比他以为的“会”和“不会”
都要真实。这份真实,让他终于获得了些许的“安全感”。
季忆受不了他这种“屈辱”似得模样,把人脑袋转过来,面向自己,本想义正言辞地说些什么。可没想到,杨煜桁此刻的眼睛微红,一看就是受了什么刺激。许多狠话到嘴边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他无奈叹了一声,俯下头在杨煜桁额上吻了吻,见人没什么反应,又亲吻了下他的唇。
杨煜桁被逗笑:“怎么这么敷衍?”
季忆挑眉:“我本来就在敷衍你啊,瞧你这小媳妇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他故意蹙眉,“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不靠谱的话了,一天到晚竟瞎想。”
“没有。”杨煜桁眼巴巴地看着人,眼里满是期待,嘴里的话老实巴交,“周家快完蛋了,杨家我也可以给你,那姚韶岚那儿呢,你准备怎么对付,他很聪明。”
季忆心下一愣,忽然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套自己话呢?
他不改神色,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再说吧,我现在和姚韶岚还在合作,不太好动手。保不准我会设计季昀峰出手对付他。”
“季昀峰?怎么设计?”
季忆眯眼,故作怀疑:“你不对劲,你在套我话。”
杨煜桁抓紧季忆的手:“当然不会,我这么怕你走,怕你不要我,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再说了,你和姚韶岚的关系这么好,我能挑拨得了?”
季忆嘶一声,点点头:“好像说得有点道理。”
他把人拉起来,叫他坐在自己旁边,道:“怎么设计姚家我还没想好,不过心里大概有数。赵家弱小,对付赵家实力碾压就行;周家一盘散沙,从内部瓦解最快;而姚家错就错在各自为王。”
季忆抓着杨煜桁的手,往后一靠,双腿自然而然地搭在茶几上,悠然自得,胸有成竹:“姚韶岚的实力目前算姚家最大的,但他底下的叔伯弟侄也都有点本事,这算什么,算藩王。中央不集权,姚家势必就有漏洞可钻。”
他边说边把杨煜桁的五指和自己的手握在一起,转头对杨煜桁道:“到时候,我会假意支持姚韶岚争夺姚家,然后找几个朋友暗中扶持姚韶岚在姚家最大的对手,他的堂兄圣旗银行的姚赵非,造成两人旗鼓相当的局面。”他说着顿了顿,笑得一脸奸邪,“杨煜桁,你说,到时候季昀峰会站在谁一边?”
杨煜桁轻笑:“他在周家输给你一轮,自然会找姚赵非合作,想尽办法赢你。”
他家小少爷的心思从来缜密,天罗地网怕也比不上他织下的圈套——季忆想的恐怕不仅仅是让姚家两只大虎相斗。因为姚韶岚和姚赵非一旦到了你死我活的状态,姚家其他人肯定坐不住。他在这个时候给其他人下套易如反掌,时机一到来一个釜底抽薪,姚家必定兵荒马乱。
杨煜桁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他的小少爷这么聪明,当真不知道自己暗中做的那些事吗?
还是说,他只是在装不知道,等着有一天报复回来,让他痛不欲生?
“杨煜桁?”
“嗯?”杨煜桁想得出神,听到季忆叫他名字才回过神。
季忆愈发不解地看他:“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杨煜桁把手从季忆那儿抽出来,正了正神,“太晚了,早些休息。”
季忆看着他嗯了一声。
等杨煜桁进了房间,季忆才从沙发靠背后拿出手机,找到岑煊的头像发了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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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在季忆这里已经开始倒计时,他站在时初大楼下,看着华丽的时初大厦,想象着它如一棵参天大树,正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的腐烂,溃败。
再看看周围的其他建筑,大部分的大楼都是因为时初的建立和发展而出现的。他们也都依靠着时初而活,时初吃剩下的养分被输送到周围,于是那些家伙也都慢慢成长为茁壮的苗子,甚至有些已经成为大树。
这些大树和时初的枝节错盘在一起,分割不开,生死相依。就算真一刀斩断,怕也是血流不止。
季忆冷笑一声抬头仰望碧蓝的天空——光流血可不行,淮城的天空应该是血红色的才对。
小少爷想罢才要回大厦,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忽然刺进他的耳膜。漂亮优美的车身一个漂移完美停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就能把他创飞十几米。
季忆蹙眉不悦地看向挡风玻璃内的车主。
车门打开,周继昊一脸玩味地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后莫名其妙地鼓掌。
“小少爷厉害啊,我差点撞死你,你竟然眼睛都不带眨的,好气魄。”周继昊语气阴阳,一股子火药味。
季忆拧眉不解:“你发什么疯?”
周继昊摇摇头,半椅在车门:“不是故意的,失误了一下。”
季忆思忖了下,这位周家少爷不是个随便发疯的性子,而且现在他们明面上还是合作的关系,怕是真的不小心。
季忆白了一眼懒得理,旋身就往里面走。
“把你手上的股份卖给我。”周继昊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言语间分明多有不甘。
季忆停住脚步,好奇地侧过脑袋看他:“你真疯了?”
“我出市场双倍价。”周继昊道。
季昀峰不是想送钱?那就多送点,肉疼死他。
季忆被这家伙逗笑了:“周先生,时初的股价现在这么高,你钱烧得慌?”季忆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而且我们本来就在一条船上,之前计算你股权的时候,可是把我的都算上去的,你现在买走,一点便宜都不占。”
“三倍价。”周继昊自顾自地道。
季忆无语,深吸一口气,斜睨着周继昊,疯狂猜测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笑了一声,心里大概有数了:“周先生,你上赶着给我送钱?”
“是啊,三倍价要不是不够……”
“够了。”季忆微笑仿若春风拂面,“感谢周先生的慷慨。”
周继昊没想到季忆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按着他查出来的蛛丝马迹,季忆应该是想吃掉时初才对。
放弃了?
周继昊心里犯嘀咕,却面不改色:“什么时候签?”
“现在就可以签啊,我没问题。”季忆笑笑。
周继昊看着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犯怵,总觉得不止是自己,怕是老奸巨猾的季昀峰也上当了。
周继昊皱了皱眉:“好,我现在就让人去拟合同。”
周少爷说完就上车,最后隔着挡风玻璃深深地望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季忆,便驱车离开。
季忆也不闲着,看车子飞远之后便拨了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电话,但没有出声,只有慌乱的呼吸声在表达情绪。
季忆语气轻淡然而悠闲:“周二小姐,可以见面了吗?你躲不掉我的。”
隔了很久,周若才有气无力哑着声道:“季忆,你是个魔鬼。”
“哦,是吗?”季忆笑得胸腔发颤,“还好吧,不如你,至少我没杀过人。”
“我说了我没杀人!赵思洋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周若的嗓音里带着哽咽,她快被季忆逼疯了。
这几天她不断收到陌生人的信息,说是有她和赵春密谋杀人的证据。她一开始不信,以为是什么地痞流氓想趁着这次赵春庭审敲诈勒索,根本没理会。可随后那人开始发视频和音频给她。一开始的视频里只能看到背影,她不以为意,想着是现拍的,但后来的视频就出现了她的侧脸,再然后就是正脸。还有声音,声音也是她的,听着别扭可就是她的声音。
她从一开始笃定自己没留下证据,到现在也开始怀疑当初和赵春在酒店商量那些事之前,是不是真的把所有的房间都搜罗过。
所以她就去找赵春。
但赵春不见她。
她这几天失魂落魄,从自信满满不会被发现,到现在每天晚上噩梦,无法入睡,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
就比如前天凌晨下楼倒水喝,结果就看见浑身湿漉漉的赵思洋正穿着红色的连衣裙一脸鬼魅地对着她笑。
她吓得半死,惊叫着从楼梯上滚下来,膝盖脚腕疼得要死,但这一疼也疼清醒了,客厅里根本没人。
她左思右想想破财消灾给那人打了钱。
钱刚转过去她就接到季忆的电话,说是想和自己谈交易。
那一会儿她才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个家伙安排的。
季忆讥笑不屑:“周若,你不会以为怂恿杀人可以不用负刑事责任吧?还是你以为你足够聪明可以从法网逃脱?”他说着顿了下,故意扬起声调警告,“再有两天就是赵春的庭审,他的律师是我请的。”
“季忆!”周若气急败坏,死死地握住手机, “我们以前也算朋友……”
“不记得。”季忆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两天时间考虑,随时打我电话。”
季忆说完正要挂断,周若的声音便从那头传来:“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季忆好笑地瞥了一眼正在通话的界面,心头大快:“周家二小姐果然识时务,这么快就考虑好了?看来周家在你眼里也算不上什么……”
“你快说!”周若气得发抖,“要我做什么?”
“释出在时初的股权。”季忆秒变正经脸,“立刻,马上。”
“你要我股权?”
“我不要。”季忆道,“周晨彤还是周继昊,随便你卖给谁,都可以。”
周若亦是冷笑,她是坏但不蠢,周继昊和季忆是一伙的,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而周晨彤和背后那个Andrew.Jin也不好对付。时初内斗现在能消停,无疑就因为他们三房不释出股权,那些个虎狼没法斗法了而已。
她一旦把股权释出,立刻就会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到时候不仅周继昊和周晨彤,怕是连爷爷周怀珍都得上场了。毕竟她股权虽不多,可足够让周继昊或者周晨彤有机会把周怀珍拉下马。
想及此,周若还是犹豫了:“我考虑下。”
周家一倒,她会死得更惨。
季忆嗯了一声,也不着急,就是末了补了一句:“我已经让杨煜桁把股权卖掉了,你猜他会卖给谁?”
“周若,无论有没有你,我都不缺打破平衡的工具。”他说完就挂断电话。
季忆长叹一口气,可能最近算计得有些多了,他现在满心思都是阴谋诡计。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才迈步走向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