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有一个室内体育馆,离篮球场不远。晚上学唱军歌的时候,会在体育馆集合。白天不开放,大门是锁着的,没什么人会进来。钟灵走在最前面,带着她们从背后的一个小门走进去。一班的卢家晴、齐子涵和陈惠宇已经在里面了,钟灵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六个人站在了一起。舒保加这时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他们是要干嘛了——如此大张旗鼓地专门找个地方说董茗茗的坏话。
“她跟你们说过澜风吧?”林思瑶问众人。
“说过。”其他人纷纷附和。其实钟灵和林思瑶已经都提前单独问过了,答案都是肯定的。
钟灵扬起下巴,似乎很不屑地说:“你们信吗?”
“以前信。”卢家晴显得有些气愤,“现在我不信了!”
“澜风根本就不存在。就是她编的!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而且刚好是她的干哥哥!”林思瑶说。
齐子涵也激动起来:“对!我现在也知道了,就是她编的。还让我不要告诉别人,其实她跟谁都说了!”
舒保加心想,是啊,我也以为她只对我说过,或者最多再加上钟灵和思瑶,原来她对这么多人都说过。有些类似于面对沈希羽的难堪了——都怪自己自作多情。
林思瑶盯着舒保加:“保加,你觉得呢?”要舒保加表态了。舒保加说:“我不知道。”
“有一个很明显的破绽是——”钟灵很肯定地说,“她跟每个人说的细节都有出入。她跟我和思瑶说澜风是哈佛的,跟你们说澜风是清华的。”
林思瑶接口道:“对。而且关于她家里的事情,也对不上。一会儿说住在星月湾,一会儿说住在半山四季。”
陈惠宇说:“她跟我说她家住星月湾的大平层,而且是买了两套打通的。”齐子涵说:“她跟我说她家在半山四季哦,最大的独栋别墅。”
“我妈说,大学老师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半山四季的独栋别墅。”卢家晴说,“而且你看她那个样子,哪里像大学教授的女儿?”
“那个澜风才恶心呢!看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还毕了业就结婚!”齐子涵的声音越说越大,显得很愤慨。
卢家晴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说:“还在伦敦和纽约有房呢,把我们当傻子啊!”
林思瑶点点头:“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对我说的话有哪一句是真的!我们跟她玩了一年了,对她那么好,她却这样骗我们!”
就在他们越说越生气的时候,背后那扇门又打开了。众人不约而同而回头去看,是宋沐言和董茗茗,两个人一起进来了。董茗茗很显然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这里,显得很吃惊,脚步顿了一下。宋沐言喊她:“来呀!”
董茗茗问:“你们在干嘛?”
“就聊天啊。”林思瑶说。
董茗茗看起来放松了一些,向她们走了过去,“聊什么?”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很有默契地朝董茗茗走近,然后围成了一个圈,把董茗茗包围在里面。舒保加看着其他人动,她也下意识地动,成了这个圈中的一环。
董茗茗问:“怎么了?聊什么嘛?”
钟灵又向董茗茗逼近了一步,几乎是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对我们撒了谎?”
“什么啊?”董茗茗明显慌张起来,“什么东西?”
“别装模做样了!快说!”
董茗茗说:“没有啊!我说什么谎了?”
“你还不承认!”卢家晴双手叉腰,气势十足。
董茗茗几乎要哭出来:“我真的没有啊!”
钟灵冷笑一声:“好啊,那我问你。你家住哪里?”
“半山四季啊!”
陈惠宇立马抢着说:“你不是跟我说你家住星月湾吗?”
董茗茗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我家在星月湾也有房子啊,只不过平时主要在半山四季住,偶尔才去星月湾住。”
“真的吗?”
“真的,我骗你们干嘛!”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们去你家玩?”
“因为我爸妈不喜欢外人去我们家,连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都要提前预约时间。”
舒保加看着董茗茗的双眼,心说,这不像是演出来的。也许我们真的冤枉她了。一个人怎么就不可以在星月湾和半山四季同时有房呢?
“那你说,澜风在哪里读大学?”
“在清华呀!”
“不是在哈佛吗?”林思瑶冷笑一声。
董茗茗显然愣住了,但很快说道:“他本科在清华,研究生在哈佛!”
“他才大你五岁,怎么就读到研究生了?”
“他小学跳级了呀!”
其他人面面相觑,钟灵问:“你们信吗?”除了舒保加,其他人纷纷摇头。
“如果真有这么完美的人,他怎么会喜欢你啊?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啊?”卢家晴说。董茗茗又是一愣,再开口时已经带了哭腔:“他就是喜欢我呀!”
“谁信啊?你怎么没有他照片啊?”
“他不喜欢我把他的照片给别人看……”
“哈哈哈哈!你就继续编吧!”齐子涵说,“你这样有什么意思?你不说谎会死吗?”
董茗茗大声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有说谎!你们不信就算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哭得很伤心。
“你就是骗人的!鬼才信你!”陈惠宇几乎是朝着她吼起来。钟灵也跟着喊:“对啊,我看谁会信你!谁还敢跟你这个大话精玩!”
董茗茗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和鼻涕糊到了一起,她用手背一擦,满脸狼狈。舒保加没有办法看她,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
“你不承认就算了。我懒得理你,不值得为你这种人浪费我的时间。”钟灵转身就要走,其他人也都跟上了。舒保加本来跟在最后面,但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使得她又回头,拿出一包手帕纸递给董茗茗。
董茗茗看向舒保加的眼神带着恳切和感激:“保加,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舒保加只能说这一句,然后逃也似的跑掉。董茗茗说的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舒保加在这一天参与了一场集体审判、一场虚假的狂欢。尽管她不明所以、没有开口,但她的出现已经是一种最恶毒的语言了。她羞辱了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人。在剩下的军训时间里,钟灵几乎发动了所有一班的女生孤立董茗茗,也让她出过几次洋相、挨了教官的批评。董茗茗说过的话,被当作一个笑料传来传去,最终整个年级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封闭在培训基地本就是很乏味的,再加上老师和父母都不在旁边,好像没有了任何规则的约束,学生们顽皮的天性被放大了。董茗茗走到哪里,都有人指着她说那就是那个幻想出一个假男友的女生。他们都在笑,说她好虚荣。随着这件事的发酵,它已经渐渐成为全年级人的一场狂欢。不停地有人跑去问她,澜风真的存在吗?董茗茗哭了一次又一次,也一遍遍声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连梁允都知道了。他问舒保加:“那个董茗茗怎么了?就是跟我们一个桌子吃饭那个。”舒保加低着头回答:“不知道。”除了轻微的自责,舒保加能做的,也就是假装自己不曾参与过这件事。但舒保加也没有勇气去纠正这一切她也害怕被孤立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在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在体育馆进行班级团建。因为白天举办了闭营式和表彰大会,所以晚上的气氛格外轻松。有的班在唱军歌,有的班在玩游戏,还有的班在听教练讲军营的故事。一班也合唱了两首军歌。唱完后,教官问:“还有什么节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想到一些小游戏,又不好意思开口。
“别害羞!想玩什么,大胆说!”教官鼓励道。
有个男生忽然喊一声:“让董茗茗来,说说她的男朋友。”全班人齐刷刷地看向董茗茗,同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教官不明所以,又想跟学生们拉近关系,就跟着说道:“哎哟,看来有故事哦。董茗茗出列!”全班又是一阵大笑,更有人带头鼓起掌来。旁边几个班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了。
董茗茗呆在原地,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那个男生刚要讽刺一句,突然听到有人说:“够了!”
全班突然安静下来,连教官也愣住了。没有人再起哄了。所有人都看向他。
“有完没完?觉得自己很幽默是不是?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类似的话。”
也只有他能镇得住他们。沈希羽望向林士凡,向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