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少女一个冲刺跟在叶善生身后，下意识抬起手，做出拉叶善生衣角的动作。

但她不会真去拉，她不敢。看到叶善生回头，她的手甚至不由自主缩了缩。

叶善生微笑：“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要害怕。”

‘这孩子老是欲言又止，斟酌半天才能说出话来，简直跟我小时候一摸一样。’他看着她，在她身上找到某种认同感，还有一种希望对方改变的想法。

‘你这样，简直是先天被人利用圣体。’他这么想着，感觉这支箭也插在自己身上，有点悲怆。

但他现在必须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份来说话和做事，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静待少女的下文。

“请您告诉我您的喜好！”她努力组织语言。明明是陈述句，在她一惊一乍的语气下变得像感叹句，“我的工作就是照顾您，请您让我跟在您的身边，体现我的价值！”

终于说出来，她松一口气，叶善生也松一口气。

‘终于说出来，可喜可贺。’他在心里苦笑，嘴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你不用跟着我，只要在我开启传送阵时，尽量传过来保护我就行。”

瞬间，怯懦少女大脑宕机，面露惊讶和茫然。

叶善生赶紧加上一句：“我没有输出能力。万一打起架来，还得靠你呢。”

“这……”怯懦少女很迷茫。这位新王需要的不是照顾，而是打手？

‘可是我根本不会打架呀。’她盯着叶善生，‘还是说他嫌我办事不力，准备辞退我，打架只是一个借口？’

工作第一天就被辞退。她泫然欲泣，更绝望了。

“你在想什么呢。”奥娜轻轻肘一下她，“这么好的工作，我在梦里都找不到。”

‘这工作，好？’少女看一眼奥娜，还是懵。如果真的不用照顾叶善生，这工作确实又清闲给钱又多，可是她还是害怕。

“我不会辞退你的，你放心。”怯懦少女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叶善生想看不懂都不行。

他干脆火上浇油：“当然，如果你想辞职，直接写份通知书给我就行，我不会阻拦。”

“不不不，我不会辞职的。”怯懦少女赶紧摇手解释。

“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他招招手，从未如此想要逃离现场，拉着奥娜脚下生风。

一味的安慰只会让这孩子陷入更深的自怨自艾和内耗，更会消磨他的耐心。他也不想心情一差就说出什么狠话。

那不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原来小时候的我在别人眼里这么烦吗？’他腹诽，‘我不想麻烦别人，没想到更麻烦。’

走在洒满阳光的树干连廊里，他的心情被这明媚的景象点亮，顿时好不少。

奥娜挽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

她很开心。‘大家都走了，这下是我和他的二人世界。’

“阿生，嫂子他们应该不知道你醒了，所以没有做你的饭。你要不要……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她满脸期待。

‘啊，我准备吃果子的。’他本想应付午饭，但看奥娜脸上写着“快答应我，快答应我”，他也不好拒绝。

“好啊，我很期待。”

“芜湖，你等我，我很快回来！”奥娜欢呼，记下叶善生办公室的位置就跑了。

叶善生坐下来，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目光穿过桌上摆放整齐的文件，陷入思考。

他想到那些为黑精灵申冤的绿精灵，他们一个个举着牌子、义愤填膺，话语间所表现出来的意识形态很不妙——至少不属于精灵族课本上宣传的思想。

‘这一个个的，完全是一盘散沙。’他食指轻点桌面，‘得亏我留有秘密。会议上没说，但这个技能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继任大典马上举行，新任精灵王是半人类的消息已经传开，他可不得防范于未然么？

突然，他灵机一动，坐直身子，想：我是否可以幻化成别的样子，迷惑众人，保证自己的安全？

‘好吧，不行。’他一下子萎掉，脸上笑容消失，倒在椅背上。

‘万一让子民们发现我——他们的领导人的脸都是假的，他们会陷入怀疑，民心惶惶啊。’

他只想叹气，又想到一个说法，“叹气会把福气叹掉”，赶紧止住，转而深呼吸。

不要抱有什么“我幻术这么强，他们肯定发现不了”的侥幸心理，纸包不住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转过脑袋，看向窗外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叶子，还有棕色的粗壮树枝。

说到“信任”这个议题，他想到奥娜：我是否要把自己的底牌跟奥娜坦白？

他在犹豫。

说白了，他就是自卑，敏感又多疑。但他又很有自知之明，经常会止住自己不好的想法。

他站起来走近窗户，光的反射不再炫目，他托起一片树叶，细细摩挲它的纹理。

他很清楚奥娜对他的喜欢，但他不敢赌这份喜欢的持续时间。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他想到自己告诉奥娜：我父母双亡的事实之后的场景。

他们感情好的时候还好，一旦他们吵架，或者奥娜没有那么喜欢他了，她会不会指着他，这样骂：“难怪你怎样怎样，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真糟糕。’他的嘴角刚扬起自嘲的弧度，脑海里就浮现出奥娜的眼睛。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明亮、澄澈，带着善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她真的会这么说吗？她不会吧。’他的心里隐隐有种“肯定感”和“相信感”。

‘罢了，先观察一阵子再决定。’他长舒一口气，摸摸有点饿的肚子，坐回椅子上等着奥娜。

另一边，奥娜兴致勃勃，干劲十足。

她怕精灵族的果子他吃不惯，直接飞到人族聚居地，掏出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人类货币，一下子买了好多看起来就水灵的蔬菜。

她知道叶善生的脾性，嫂子跟她聊天时有提到过。

他吃所有的绿叶菜，瓜类不爱吃，苦瓜更是不会下筷子。

他很喜欢吃肉，但很挑剔。内脏不吃、肥肉不吃、皮不吃，无法掩盖肉腥味的炒菜也不吃。

但遇到全熟的、入味了的肉，他又能多吃一碗饭。

为什么他这么挑剔，铃木和嫂子都没有打他？

因为他很能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表情从来没有破绽，嘴上也从来不说。

‘嫂子和铃木提到他时，话都变多了，滔滔不绝，全是关于他的细节。’她思考着，把绿叶菜拿起来，仔细观察它的颜色、冲动等健康状况。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们已经能通过叶善生动筷子的频率来判断叶善生喜欢什么菜，以及这种菜对应的做法。

是的，同样的菜，不同的做法也会导致叶善生动筷子频率不同，更关系到叶善生会吃几碗饭。

要说叶善生好伺候，他确实不会对桌上的菜发表任何负面评价。

要说他不好伺候……

‘他好挑食，比我闺蜜还挑。’她拎着竹篮走进肉铺，一边回忆黑豆炖猪后腿肉的做法，一边挑选。

颜色暗红的不要，发紫的不要。戳一下，不能恢复原样的不要。

有淡淡肉香味之外的味道的，不要。猪皮表面有斑痕的，不要。

最后，她挑到一块完美符合心理预期的肉，心情大好，付钱，哼着歌离开。

买完菜，她直接跑回铃木家，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教我做饭吧，嫂子！我想做出阿生喜欢吃的菜。”

嫂子回头，眼里明明是奥娜灿烂的笑容，但她好像看见当初为了铃木学做饭的自己。

当时她也是这样，兴高采烈地为爱人准备一顿丰盛的爱心午餐。

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洗手作羹汤，她很幸福——虽然现在家务的大头不在她身上，但和铃木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幸福。

“老婆？”铃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里端着刚洗好的蔬菜。

“哎。”她接过盆子，呆呆地看着奥娜把大包小包放在桌上。

铃木翻翻食材，发现这里面都是叶善生喜欢吃的。他看向奥娜，诧异道：“阿生有跟你说过他想吃什么吗？”

“没有啊，我就是感觉他喜欢吃这些，就买了。”奥娜窃喜，她这几天可不是白蹭饭的。

只要是和叶善生有关的东西，她都能像大侦探一样细致入微地发掘并记录下来，包括他面对不同饭菜时的微表情和动筷子评论。

‘哼哼，能被我喜欢上，叶善生你小子可有福气！’她很骄傲，鼻子翘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