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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有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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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端兆年和陆汀白送走了两人,回途中听见一群人闹了起来。他们靠上去,见几个青年人兜着拳头抓扯着,双方脸上彼此挂了彩。

还没等到端兆年开口,人群中先呵出一个疲惫不耐烦的声音,“泼什么皮!是生怕请旨下来吗?庙堂之前,你们还敢东拉西扯,出言不敬,这是哪家老人教给你们的礼数?!”

全场瞬间哑然,陆汀白越过阻碍,瞧见庙堂前跪着一个年迈的老者,手里捧着两个巴掌大的月牙半杯,时不时地摔杯在地。陆汀白不懂其中的讲究,只能凑近旁人就问:“这是做什么?”

“向下请旨。”那人探头指着月牙半杯说:“看那个,那叫跋杯。前些日子这里□□横行,大伙被抢了不少粮财,不得已错过一年一次的施孤节。七月鬼门大开,饥饿的鬼灵只有这一次机会得以重返人间享受贡品。因为'他们'此刻还在受饿,大伙便想向地下请旨,求下面破例开一次门,好让'他们'能吃饱饭,否则要饿到来年。只要掷到胜杯,就是一正一反面,代表下边的大人物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但是村长从白天求到现在,一直没好结果,这才导致大伙心急打了起来。”

陆汀白问:“若是一直求不到,该如何?”

那人不带一点犹豫地回答:“那便求到有结果为止呗,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汀白还想继续问,人群中突然爆开一句话,“胜杯,成了!”

所有人哄地躁动起来,一窝蜂往一个方向跑。陆汀白退回端兆年身侧,把人护在身后,听到跑动的人高喊道:“点火,祭拜!”

骤然间街道烛火被瞬间点燃,街巷间人头攒动,不一会家家户户齐聚在碑位前,一刻不耽误地摆出了各式各样的吃食。

烛火重重,人影晃晃。陆汀白和端兆年徘徊其中,目睹着施孤仪式有条不紊地走过每一个环节。

风起的时候,端兆年隔着缭绕的烟雾,诧然望着前方一座碑冢。

“未曾谋面,深受其恩,魂归无依,”陆汀白照着碑文一字不差念道:“百姓冢。”

周遭的人逐渐注意到两人的存在,他们窃窃私语着。这时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开口便是,“他们有的卫国护疆,有的横祸早夭,有的垂朽无后,都是些死去的人,入不了祠堂,也许已经被人遗忘。逝者虽去,却仍会留念这片土地。没有人希望被这个世间遗忘,那样太寂寞了。我们什么做不了,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替他们在这儿建个家,也算个归处。”

义死、惨逝、孤终。

良久之后,端兆年问道:“为何?既然素不相识,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需要理由吗?”老妇人慈祥的脸挂上了困惑,“我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做事从来只凭本心。我啊,想不了那么深,只是心里觉得应该这么做,就做了,大家都是这样。”老妇人又笑起来,“就像这里一旦有年轻人出城谋生,大伙都会带上一句'平安回来'去相送,即便互不认识,碰上了也会送上祝福,仅仅是希望他人顺遂平安,没有什么理由的。”

陆汀白颔首,“无须事事问缘由。”

再回头时,陆汀白看见烛光打落进端兆年眼里,取代了她原先的空茫。

是了,何须事事问缘由。她总是习惯在做每件事前,寻找一个借口。一路走来,她满腹算计,费尽心机,做下的每件事,几乎快将自己淡忘。

她太习惯麻痹自己,以为足够绝情,心却在无法察觉的角落,想要得更多。

半晌之后,端兆年眉目一缓,似勾起了笑意。

陆汀白默立在旁,看见端兆年在寸月之下格外风矜明彩。在这一瞬间里,陆汀白觉得,端兆年生来就应当如此。

端兆年低头看了老妇人,真挚地说:“今日多谢,可否让我也上一炷香?”

“端大人这是哪的话,”老妇人让出身后的路,“大人请便就是,正是因为有了大人,樾州才得以拨乱反正,我们很是感激大人所做的一切。”

端兆年微愣,似乎从来没有人同她讲过这种感激的话,一时令她有些不自在,稍稍镇定后,她只说:“职责所在。”

等待的空隙里,陆汀白抬臂接住半空飞下的滚,又回头看了眼拈香祭拜的端兆年,蹭了蹭滚的腮帮子,说:“长胖了不少,我可要架不住你了。”

滚似乎不服气,扑着翅膀跳上陆汀白的肩头。陆汀白顿觉肩膀一沉,毫不客气道:“沉死了。”

滚却是昂头得意,甚至骄傲地叫出了声,因为苍鹰一族向来以强壮作为力量的证明。

“骄傲了。”陆汀白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滚。

端兆年返回时便看到一人一鹰幼稚斗嘴的场面。

“怎么不说话?”陆汀白将视线从滚身上移开。

“我在想,这也是你之前力劝我选择樾州的原因。”端兆年抬眼看他,“你想改变我,就这么怕我反悔,背弃你们?”

“我信你不会。既然合作了,那我们便是朋友。朋友之间,自然应该相互帮助。樾州百姓生性温良,质朴良善,我想着或许对你能有一些启发。”陆汀白转头看着暗夜明月,再次想起初见端兆年时的模样,轻轻道:“我只是觉得,你应当,完全清楚并知晓自己所走的每一步。”

听完陆汀白的话,端兆年低低一笑,“我以为只是盟友。”而后她又道:“看来是你挑拨了雷家父子的关系。”

陆汀白说:“我只让人在雷程岩吹几句耳旁风,怎知他便按耐不住动手弄死了自己的父亲。雷家父子矛盾积深,反目是迟早的事。左右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恶事做尽,死不足惜。”

“嗯,死不足惜。”端兆年同陆汀白一样望向暗月,半晌后说:“再过月余,便是霜寒时节,西北很冷吧。”

“是挺冷的,苍茫飞雪,”陆汀白陡然露出一个短促的笑,“雪遮了眼,似乎让我看错了一些事。”

端兆年随之一愣,看着陆汀白,问:“你察觉到了什么?”

因她的话,陆汀白转身打量回她,“你知道了什么。”

端兆年点头又摇头,“老师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天景帝是自戕而亡。我查过,逢济年末正是天景帝性情大变的开始,时任刑部尚书的钟中书被陷入狱,并且,陆温元带着陆家亲族企图举兵造反。”她沉默一会,又说:“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蹊跷。”

“……我三叔只怕是让人做了局,我爹当时也只能被迫手刃亲族。”陆汀白抬手捻着滚的翅膀,闷声说:“陆家的祠堂内,摆满了陆氏一族的牌位,那是我爹杀的,字,也是我爹一个个亲手刻上去的。这一族的血债,我无法替他们原宥,需要个交代,我只怕等不及天下昌明之后。”

端兆年眸色轻颤,定定地看着对方,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波澜。

陆汀白这才看着她笑,“放心,我不会波及旁的人,谁的错,谁受着,仅此而已。”

端兆年分明看见他眼底的落寞,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权竹笙,护好他。”陆汀白说:“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会是个好皇帝。”

端兆年没做声,陆汀白又道:“我娘自少时便极爱读史册,她在了解到大赴的前身后,便很想亲眼去看看,这个被铸骨过、永世不衰的华夏山河。后来她真的背上笔砚去游走了大赴的每一处。我看到过我娘绘下的每一幅图——西境有大漠孤烟,可观长河落日,星野垂空;北寒银装素裹,苍山飞雪,皑皑可望;东垂之内波澜壮阔,锦绣烟火一望无际;南野之上烟雨潇潇,丹青盎然,云起时春暖花开。她笔下的大赴,任何时候都风华正茂。但我娘却在临终时觉得失望,可惜,她缺憾无法描画下大赴之外的天野尽头,明明那里曾是华夏汉土。”

“逍遥者却心不逍遥。”陆汀白道:“有机会的话,我要替我娘,在那些曾经被掠夺的疆土上,亲手插下属于大赴的旌旗。到那时,天下需要一个逢山开路,遇水迭桥,不愚善,不乱恶,泽福万民的明主。此人要目光远瞻,心如明镜,绝非一味被他人推着往前走。”

“能护下他的,不只有我。”端兆年问:“为何偏偏选择我?”

“在我看来,你足够沉着冷静。”陆汀白回答她,“梁时沅看似理智原则,实则画地为牢,在涉及梁家的事上注定会反复摇摆。而少书事忠家国大义,但个人恩义甚重,优柔寡断是他的弊病。至于其余旁的人,我一概不信,我只信你。”

陆汀白深深看着她,“若有朝一日,我与你们背道而驰,走上歧路,或犯下难以饶恕之罪,那么,你可以杀我。”

暗处风声陡然惊动,端兆年唇线紧抿,稍后说:“你当自己料事如神?”言讫,她径自踩着步往前走,“我讨厌假手于人之人。与其在这担心未发生之事,不如早些想办法去阻止,或解决。”

陆汀白这会变得不善言辞,只能跟在端兆年身后一直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更阑人静时,才惊觉他们正在走往出城的路上。他几度想开口,却隐隐觉得端兆年在生气,最终只能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这一夜很漫长,待他们走至城门时,天仅仅有泛白的趋势。

端兆年从守卫手上接过马缰,陆汀白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匹红棕色的马,想当初两人曾为了它打了一架,那时候的她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说话一个劲地夹枪带棒。

“陆汀白,我有我要做的事,你也是。”这一声将陆汀白唤出了回忆,然后他看着端兆年塞过来的马缰,并听见她说:“在我没放弃前,你不准死,否则,我定会掘了你的坟。”

她的掌心微凉,陆汀白端详了片刻,忽地俯首下去,两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站在后边的守城士兵惊诧地张大了嘴巴,连城墙上的兵也扒着墙垛往下偷瞧。

然后,他们什么也没干,仅仅只是短暂地对视。然后,陆汀白笑起来,“看来埋地里也不得安生。”退出几步,陆汀白翻身上马,“我答应你,这定情礼都送过来了,我哪能再无动于衷。”

端兆年一记眼刀过去,陆汀白无辜地问:“怎么,你这就打算不认了?”

端兆年说:“我认什么?送你匹马,你说成定情礼,有病。”

“顺手的事,这不正好。”陆汀白觉得很合理,“别人家聘礼几箱几箱的送,我只要了一匹马,像我这般省事又脚踏实地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家,你怎么还不满意?”

端兆年于是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说:“你一顿要吃三碗饭,我养不起。”

陆汀白被噎了一下,不满地说:“吝啬。”

端兆年说:“知道就好。”

“小气。”陆汀白道。

端兆年:“我乐意。”

陆汀白灵机一动,看向滚在的方向,“滚可值钱了。”

滚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沉迷在士兵们的投喂中,肚子肉眼可见地再鼓了一圈。

端兆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克制着说:“一码归一码。”

“……成吧。”

陆汀白突然喊道:“端兆年。”

端兆年鬼使神差地应了声,然后在陆汀白的眸光中看见一双明亮如昔的眼睛,扬起的嘴角带着些风流恣意,他说:“岁岁年年,万事万般宜1。”

端兆年跟着嘴角微扬,在破云出日的一刻接着说:“平安。”

***

“一将功成万骨枯2,一帝成业百将死。”李定荫站起时朝愈风澈行了个师生礼,“老师,本宫不解,难道帝王之路,一定要杀人见血,方能得偿所愿吗?天下臣民皆是李氏子民,为了执着大位而弃了无辜之人,无辜之人岂不无辜?因此,本宫不理解,也不能同意。”

愈风澈捧书的动作一顿,看着李定荫时仍然一脸严肃,口中却缓缓答道:“太子生性谦仁,若为皇子,可做君子,清高爱民无一错处。但太子既为储君,肩上担的是天下万民,举足轻重,唯有足够执着皇位,才能不被外事轻易动摇,方能做到存天理,灭人欲,当仁则仁,当狠则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爱民没有错,错的是抛弃大局去爱民,乱世之下,已非仁治,手腕、取舍,都是太子应当刻进骨血的野心。”

“……老师,本宫日日温习老师所授教学知识,可时至今时,本宫仍然愚钝,究竟何为大局爱民?”李定荫用充满稚气的声音问道:“老师曾教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3’,担的是民为先,社稷次之,君为轻。既已民先,又为何有错?”

“因为上位者的道在天下万姓,非一人,一群,而是千万。在这千万之中,就必须有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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