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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汀白推门进来时,屋内静得怪异,“哟,这么严肃呢?”
冷寒凝看见陆汀白,又快又准地扔出一坛酒,情绪抛高地对着陆汀白挑衅说:“喝一杯。”
“行啊。”陆汀白一把接住酒坛,挨着冷寒凝落座,说:“良辰美景,你们怎么不出去瞧一瞧?”
“那你呢?”冷寒凝似乎已经整理好情绪,又恢复到平日的懒怠模样,“固禾公主是特意为你回来的吧,我还以为你今夜就陪着她了。细细想来,你们少时相识,至今已有十载了?真是难得……可惜你要走了,以后你们想见面就更难了。”
“你操心挺多。”陆汀白毫不客气地抢走冷寒凝手里的酒,末了瞥了一眼端兆年。
端兆年轻描淡写地扒拉着眼前的下酒菜,眼睛也不抬。
不知怎地,陆汀白选择岔开了话题,说:“我今日在东市听闻愈风谈又被贬了,他这次又是因为哪桩事在皇上耳边嘤嘤嗡嗡了?”
“你这几日不上朝,还真是错过了一些好戏。”冷寒凝紧接着说:“成考的刘博病逝,其子刘总之自立留后,并上疏要求朝廷下达新任节度使任命状,还在奏疏上言辞凿凿自己上任是成考众将民心所向,此举无疑是在挑战天子圣威。皇上近来吃了几计胜战,信心大增,正是大展宏图之时,岂能忍受刘总之这般目中无人的挑衅?自然是一气之下,否定了刘总之的奏疏,称其若是不从,势必要出兵讨伐成考。哪知愈风谈听到后,趁着翰林院议事之际,狂口直言'皇上错了',为此还配合着罗列了几大问题错处,把皇上气得脸都绿了。”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李正被刘总之气过以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又加上钟元期在旁辅佐,挨着夜色给李正分析得明明白白。
钟元期说:“成考内外势力交错复杂,且长期割据一方,底下将士和百姓斥离朝廷已久,军心、民心必然是刘总之大于朝廷。再者,一旦朝廷否定成考父死子继的世袭做法,根本上也是动摇了河淄、幽龙的节度使继承权,反而会令朔北团结一体,共同对抗朝廷。另,眼下朝廷初有稳固之势,更不宜轻启战事。要战,须得先除内忧,再去外患。”
李正听出轻重,点头理智道:“钟中书言到深处,朕可以允许刘总之接任成考节度使,只是他嚣张过甚,朕担心轻易依了他,诸藩王因此看轻朝廷,这不利于立威。总得要有法子,好生制衡这种情况才行。”
钟元期心里颇为欣慰,觉得曾经那个一问三不知的新皇,逐渐有了一国之君的姿态。
心思回笼后,钟元期说:“刘总之好大喜功,吃软不吃硬。刘博在时,刘家父子时有口舌之争,因刘总之常被人拿与刘博比较。刘总之此次敢如此上奏,说明他迫切需要朝廷的认可。臣记得天景帝时,刘博初任留后,接连上了几次折子才讨到了先帝下达的成考节度使诏命。皇上若能及时给到刘总之任命诏,显而易见抬高了他如今的地位,他高兴了,皇上亦可间接提出让成考向朝廷缴税,由朝廷任命成考官吏的要求。”
李正反而皱紧眉头,“若刘总之不从,岂不是让朝廷多了兴兵的理由?”
“正是。”钟元期说:“所以需要皇上派人私下与刘总之通说,切忌以朝廷的名义,应当是个人名义,借以假意透露圣心的目的去点醒刘总之。即便最后无法鱼与熊掌兼得,得一项也是很好。”
成考是朔北三镇中还算听话朝廷的,即使每年不上交赋税,仍会主动向朝廷朝贡,是以钟元期不期盼刘总之会依言缴税,更在意成考之后的官吏备位人选。
当然,这也是今晚权竹笙出现在冷寒凝面前的原因。
“攻心计,刘总之想不应也不行。”李正愉悦地说:“如此一来,既不会折了朝廷威严,也足够彰显朝廷容人的气度。”
翌日,兴致颇高的李正满面春风地踏进翰林院,议事的过程也相当融洽,直到耿直的愈风谈当众指出李正的错处,一句又一句,直直戳往李正的肺管子。
又羞又气的李正愤然甩袖离去,接踵而至的是一纸有关愈风谈贬黜的皇诏。
“愈风谈胆子真是大啊。”冷寒凝回忆着愈风谈当日之举,忍不住感慨道。
“他这是第三回被贬了?”陆汀白晃着酒坛子,说:“看来愈风澈暂时没空盯着我了。”
冷寒凝说:“听说第三回被贬的人,都会被默认再也回不来京城。想来愈尚书这次得废一番功夫好生打点愈风谈的后边事,否则再被扔到哪个旮旯角去,愈风谈就真只能听天由命了。”
端兆年突发奇想地插了句话,“愈尚书不会是为了哥哥才当官的吧。”
冷寒凝蓦地扯出笑。
陆汀白接上话说:“不全是,升官倒是真为了愈风谈才升的如此快。愈风谈是大姓出生,第一回被贬到涂岭时,那儿穷乡僻壤,他吃不惯这种苦,隔三差五就罗一沓家书寄予愈风澈,整页整页都在诉苦。愈家那时恰逢卷入嫡庶之争,无暇顾及愈风谈,愈风澈又只是区区狄州判佐,在愈风谈一事上更是力不从心。”
“愈风澈欲辩无门,但也清楚明白,以愈风谈的气性,日后还会犯下大错。从那开始,愈风澈便一路奋起急追,从狄州判佐,到侍御史,度支郎中,澹河刺史,再到如今的官至刑部尚书。”
说罢陆汀白等着端兆年对此发表看法,端兆年却轻轻笑了。
那笑容灼灼,春意盎然,艳色难消。
陆汀白心旌跌宕,忽觉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冷寒凝却在一旁感慨起来,“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愈风谈。”毕竟有愈风谈在,好歹隔几日便能听到一桩趣事。
端兆年听冷寒凝这么说,不动声色地回忆起姜非阙说过的话。
冷寒凝近来常宠幸一名叫迎溪的少年。
“男风吗?”端兆年狐疑地看了冷寒凝一眼,“……你俩差辈分了吧。”
冷寒凝始料未及事情的发展,骤然惊恐,一口酒喷上了陆汀白俊俏的脸,长眼的人都能看出陆汀白的脸拉得有多黑。
冷寒凝抱歉似地朝陆汀白打哈哈,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他忍不住瞪了眼端兆年,然而被瞪的人视若无睹,一脸人畜无害。
陆汀白也跟着扫向罪魁祸首。
端兆年同样用眼神回敬他,且说:“这可与我无关。”
陆汀白直接气笑了,无奈退出去洗了把脸。等再回来时,端兆年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