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八年,初春。
京城的春天草长莺飞,格外分明的四季让这里的春天更加受人喜爱。
年哥儿坐在定制的小小木椅上,摇头晃脑的背着今天学的诗,蹲在他身边的狗狗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听着小主人用稚嫩的童音背诗。
“好了,背得不错,今天可以出去玩。”江序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格外急切的小儿子眼里露出了笑意。
肉肉也敏感的察觉了“出去玩”这三个字,立刻起身,围着小主人转圈,养的油光水滑的毛发飘逸起来,“嗷呜”一声,欢快地冲着年哥儿笑。
年哥儿也欢呼一声,抱着肉肉,小手摸着它的耳朵,小声道:“肉肉乖,我们可以出去玩了,你去喊娘亲,跑快点哦。”
“汪汪!”肉肉答应两声,立刻转身,去找周芷。
它已经聪明的不像一条狗,动作格外矫健,到了周芷和江序的卧房还知道拍两下爪子,不直接进门,等周芷喊了一声“进”,它才越过门槛,对正在梳妆的女主人叫了两声。
周芷早就知道今日江序休沐,准备带着年哥儿出去玩的,只是年哥儿还小定性不足,须得安个奖励的名头才好让他有动力,靠自己努力获得的机会,出去玩也会更加开心。
“好啦,我马上就好,你的肉骨头厨房准备好了,自己去拿吧。”
肉肉又“嗷呜”一声,飞快跑到厨房,从邹婆子手里叼好一个小篮子,友好地冲她“嗷嗷”两声,又是一个旋身,跑到了门口,年哥儿已经在等着它了,看到他过来,立刻想帮它把竹篮子搬上马车。
肉肉不让,小主人年纪小,手劲也小,还不如它自己叼着更安全些。
周芷姗姗来迟,年哥儿已经在马车里托着腮等了好一会了。
“阿娘,快上来,我们要出发了。”
周芷还以为自己没迟到,用眼神询问江序。
江序笑着摇摇头,他原本以为年哥儿不会背得这么快,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厉害,比他预想的快了将近一刻钟。
摸摸年哥儿的头,旁边的肉肉也不能忽视,“爹爹今天带你见两个叔叔,都是爹爹的友人,你见到之后要主动问好,知道吗?这两个叔叔还给过你礼物呢。”
年哥儿瞬间兴奋起来,举着小手,“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小猪叔叔,和瞿叔叔!”
江序拍了拍他肉墩墩的小屁股,差点气笑:“什么小猪叔叔?是朱叔叔!”
年哥儿摸了摸头,陷入迷茫,小猪和猪有区别吗?但他还没看过小猪,只吃过猪肉,红烧肉可香了!
他乖乖点头:“朱叔叔。”
一家人在市集上逛了逛,年哥儿被江序架在肩膀上看人表演,见着有喷火的,惊讶的小嘴巴张成了o型,“好厉害,好厉害!”
等人拿着盘子过来收钱的时候,他极为豪放的把身上小钱袋里的所有钱都倒了出来。
喷火的汉子惊讶的看着坐在一个清俊男人肩膀上的小孩,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得出来未来是怎样的风采,见扛着他的男人没有阻止,汉子认真道了谢后又去到别人面前。
周芷牵着肉肉站在旁边,肉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一桩湛蓝的眼睛谨慎的巡视四周,一旦发现威胁到家人的危险,它会立刻冲出去,毫不留情!
“时间差不多了,得去码头接他们了吧?”周芷看看日头,觉得他们应该快到了。
…
码头向来是繁华之地,这里人来人往,人群摩肩擦踵,小偷惯犯之类的也多。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一家人口并没有直接站在码头等,而是就近找了家茶馆,让薛风去码头迎朱思敬和瞿元亨。
朱思敬去年的秋闱成功中举,今年要进京赶考春闱,瞿元亨则是三年任期到了,被调到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县做县令,虽然还是做县令,但从偏远地方调回京城附近,已经算是升迁。
在茶馆没等多久,薛风快速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瞿元亨和朱思敬。
三年未见,几人都了模样。
朱思敬变得最少,还是一副学生的模样,不过从以前的跳脱蜕变成了稳重,目光澄净。瞿元亨在偏远地区当了三年县令,浑身的气势更加外放,之前不得不假装成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如今就是一个稳重成熟的成年男子。
“朱兄,瞿兄!好久不见。”
三年未见,江序心中甚是感慨,不过好在,三年后,他们又重新相聚。
“江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二人异口同声道,说完,三人都笑了。
年哥儿嘴里塞着糕点,奇怪的看着三个突然大笑的男人,肉肉趴在周芷脚边,听见动静,掀起眼皮瞅了一眼三人,鼻子嗅了嗅,随后满不在乎的又重新爬下去。
看着年哥儿想从椅子上下来,还贴心的走到他身边,给他当脚蹬。
但年哥儿没有踩,只是用小手撑着它,借了一下力,周芷在一旁原本想帮忙的,看见这一幕觉得甚是暖心,也就任由这俩孩子了。
很快,年哥儿下了椅子,迈着小短腿登登登跑到了爹爹面前,一只手牵着爹爹的衣袖,头往上仰,乖巧的道:“瞿叔叔好,朱叔叔好,我叫江砚年,今年四岁了。”
看着眨巴着大眼睛,格外讨人喜爱的年哥儿,朱思敬那端出来的稳重立刻消失不见,蹲下来,捏了捏年哥儿的肉脸颊,“你就是年哥儿啊,你好,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年哥儿点点头:“我知道,他说起过你们。”
肉肉走过来,挤在他们中间,一双湛蓝的眸子警惕的盯着二人,还时不时扫一眼江序,像是在说:看你都带来的什么人,还敢捏年哥儿的脸!
在肉肉控诉的眼神中,江序俯身抱起了小短腿年哥儿。
瞿元亨:“江兄,你可真让人羡慕,娶了个好媳妇,养了个好儿子,现如今竟然还有一条这么聪明的狗!”
他看着肉肉的眼里全是欣喜,要知道他自小就爱养猫猫狗狗,只是之前受人摆布,不能提要求,如今又太忙,根本没空养狗,只能看着别人家的狗眼馋。
江序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去你的,弟妹和我那侄儿呢,没跟着你来?”
瞿元亨在任职当地娶了个武官的女儿,据说是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好久,人家才肯松口,成婚之后不久便有了孩子,如今应该还没满周岁。
提起家人,瞿元亨眼神明显柔软不少:“嗯,路途幸苦,孩子还小,我便让他们等孩子过了周岁再往这边赶,况且,留在那里我也更放心一些,京城……毕竟还有我那叔叔在。”
江序也想起了他的叔叔工部侍郎,算起来,可以说是他的直系上司,不过他与瞿元亨的关系向来藏的隐秘,再者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目前还不配出现在四品工部侍郎的眼里。
叹口气,摇了摇头:“也是,好歹先安顿好才好把人接过来。”
“你呢,前段时间听说成婚了,怎么也不早说,贺礼差点都没及时送到。”江序问
朱思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这不是突然缘分就来了嘛!”
他爹三年前中风偏瘫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之后他守了三年孝,才出孝期不久,那天正好去家里的米铺查看情况,遇见了一个容貌秀美,温文尔雅的姑娘,家里是开布铺的,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他当即就差媒人去提亲。
对方家境其实比他们家要好一些,而且他这些年耽搁的年纪也大了,好在他当时已经考中举人,对方不嫌弃他,答应了这门婚事。
才成婚不久他便进京赶考了。
“我这一趟进京我心里清楚,其实只是过来凑数罢了,我的学识达不到,也就没有必要让她大老远跟着我过来受趟罪,我也打算好了,不管能不能成,这次回去之后我都会谋官。”
江序皱眉:“你想清楚了?举人谋官到底不比进士,更何况有那么多举人排着队等着谋官。”
他说的是很现实的问题,举人众多,进士缺少,更明显的一点是进士当官最低也是县令县尉级别,只要是外放,一般都是七品起步,当然像江序这种留在京城的另当别论。
举人谋官,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政绩,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县令。
朱思敬无奈的笑了笑:“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我年纪不小了,虽然一直喊你江兄,但我比你还大一岁,也不能老是把时间耗费在科举上,而且我的水平我也清楚,就这样吧,成了家,有了责任,我也得有担当。”
江序点点头,这既然是他的决定,他也不便多说,“我这里有些手稿,你拿去看看,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瞿元亨沉默着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也说了一句:“我也有,等会你一并拿去。”
两位进士的手稿,已经比许多金银财宝还要珍贵了。
朱思敬没忍住红了眼眶,“谢谢,谢谢你们。”
眼看气氛越加沉默,周芷道:“你们一路旅途奔波想必早就饿了,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先去酒楼吃饭吧。”
朱思敬拱手:“好,多谢嫂子。”
周芷笑笑:“小事而已,都别站着了,外面马车已经到了,我们快走吧。”
年哥儿看了看朱思敬通红的眼眶,想了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哼哼叔叔别哭,我阿娘的酒楼做饭可好吃了!”
江序脸色一变,周芷也面皮涨红:儿子啊!你这是干什么?为爹为娘的脸都快丢尽了!
瞿元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朗声大笑甚至笑的肚皮发颤,扶着朱思的手都差点稳不住。
朱思敬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把他的手一把撸下来,被小侄子说是“哼哼”他不生气,童言无忌罢了,而且他还觉得挺可爱,但是瞿元亨这么放肆的嘲笑让他拳头发痒!想找个什么东西挥上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