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闭了闭眼，深呼吸，好歹压制住了想打何璟的冲动。

她挪动脚步，打开后排座位的车门，把那堆沉甸甸的购物袋一股脑塞进车后座，动作间故意弄出不小的声响。

随后心满意足地坐进副驾驶，还不忘调整座椅，把位置往后挪了一大截。

何璟撇了一眼没说什么。

江知受不了车里的沉默，小绿人格上线：“哎呀，真是麻烦璟姐了，要不是碰到你，我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回家呢。” 她嘴角挂着甜甜的笑，那语气听起来十分感激了。

何璟握着方向盘，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顺路而已。” 她刻意把 “而已” 两个字咬重。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江知第二次坐何璟的车了，何璟把车内打扫的干净，也没有什么味道，放眼望去依然看不到任何杂物和装饰，只有冰冷的黑灰配色。江知突然觉得还真是像它的主人一样寡淡。

她环视一圈，车子还是手动挡，控制面板上的屏幕还没有她的平板大，周围布满按键。

现在的车都喜欢把控制台做的趋于简洁，这辆车这样的看起来也不能说太旧，倒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

她开口道：“璟姐，你这车子还挺...复古。”

江知对车一窍不通，顺嘴那么一问。

何璟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方向盘，她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嗯，我爸的车。”

对于父亲已经病逝两年这件事，她选择绝口不提，并不想和江知诉说这份伤痛。

“原来是何叔的。” 江知并没有多想，何叔，她小时候还是有点害怕的。

何叔是个医生，喜欢板着脸，平时很忙，很少会见到他。但是有一次，小江知的胳膊脱臼，她大哭不止，几个大人都哄不住，慌乱的不行，只有何叔面不改色，上去就把胳膊怼上了。

小江知豆大的眼泪还留在脸上，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嘣一声，看着何叔严肃的脸，又哇的一声吓哭了。

“我小时候可害怕何叔了，尤其是他板着脸的时候。”江知问：“何叔是不是对你很严厉啊，我都没见过他笑。”

何璟语气冷淡：“没有。”

江知不依不饶，继续追问，身体还微微前倾，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哎，容姨何叔他们现在都退休了吧，何叔那种工作狂退休他受得了吗。”

何璟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悦：“挺好的，都退休了。”

“那太好了，改天我一定带点东西去你家里瞧瞧他们。” 江知眨眨眼睛，完全不像是在询问何璟意见。

何璟的眉心习惯性聚起，转念她又觉得不管怎么说，江知还能想着老人也算有心了，眉心舒展，没有再计较她自己做的决定。

江知眼神偷偷观察着何璟，她怎么好像不那么抗拒了。

虽然她说去看看，心里也是真的对容姨何叔有感情的，但是这么多年没见她也很怕人家其实根本不记得她了，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去了。

何璟的车速放缓，开始注意起周围路边的车位。新街那边的小区房都建有停车场，老街附近都是这样停在路边。

一路走过去，终于在超过家门前的对面马路上找到一个空位。

停好车，江知眼巴巴的看着离家一大截的距离。

“你会帮我拎袋子的对吗璟姐。”

何璟一脸的面无表情，江知装模作样的揉着手心，啧啧的叹气。

何璟：“......”，怎么没累死你呢。

“咚咚咚”清脆的手指敲击车窗声突兀响起。

江知和何璟同时闻声回头，只见车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女人，她的手拢起来趴在车窗上往里面看。

“璟啊。”那人唤道。

何璟立刻伸手去按开关，车窗缓缓降了下来。

“妈，你要去哪？” 她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江知闻言一愣，原来，眼前的这位就是容姨。是那个每次去何璟家都会给她留好吃的的容姨啊。

何璟的身子挡住了方容大部分的视线，方容下意识的认为何璟是下班了自己回来的，并没有注意到副驾上的另一个人。

她把手中的袋子高高举起，笑着指给何璟看。

“我不去哪，我刚买菜回来，你看我今天买了茄子，豆腐...”

何璟已经解开安全带，走下车，接过母亲手上的袋子：“你给我说，我带回来就好了嘛。”

“我就想跑跑哩，天天在家也没啥事，买买菜挺好的。”

方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何璟的手，眼神里满是温和。

这时，江知也从另一边走了下来。方容这才发现车里还藏着一个人。

江知高挑的身影让她感到有些陌生。一般何璟不会往家里带同事的，这个女孩看起来跟璟年龄相仿，个头竟然也差不多，小脸明媚，还挺讨喜，就是之前没见过。

方容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探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江知的脸。

江知同样回视，她一下车就注意到了容姨左手上的一个拐杖，笔直平整的杖身，仗头有类似鸟的形状的雕刻，被容姨握在手里。

记忆里的容姨永远是身姿挺拔的，一头时髦的卷发优雅地勾在耳后。而现在，她不再直挺着背，两只手搭在仗头，盘起的头发里层层白发醒目地掺杂其中。

江知顾不上感慨，她走上前热情的攀上方容的胳膊：“容姨，你看看谁回来了。”

方容被她的热情吓退一步，脸上带着略显尴尬的笑意：“啊你是？”

方容微微眯起眼睛，江知把脸往前凑了凑，又微微弯下腿，努力让自己和方容处在同一高度，俏皮地把两边的脸揪起来，眯着眼睛笑：“看出来没？”

方容先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手指着江知：“是那个，这是那个，老江他们家那闺女，是不是？”她又转头看向何璟，急切地确认：“这是老江家的那个是吧，叫小知对不对？”

何璟点头，江知开心的回应她：“对呀容姨，我是小知，想起来了呀。”

“哎呦哎呦你看看，小知这么大了，长得我都不认识了，亏得你还记得容姨。”

“那哪能不记得，咱们这一片就容姨最疼我了，啥好吃的都给我留着，忘谁也不能忘了容姨啊。”江知的声音软下来，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

方容被哄的开心，乐呵呵的捂着嘴笑，眼角的皱纹都叠起来。笑完，她又紧紧拉住江知的双手，轻轻摩挲着，眼神里满是怜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啊好啊。”

两个人许久没有见过，一时间有问有答，何璟在一边插不进去一句。

方容得知只有江知一个人回来住，立刻就把她往家里拽，说什么也要她去家里吃饭。

“别回去了，小知，走跟我回家，容姨给你炒肉吃。”

江知被她拽着，脚步不由自主就跟上了：“好啊容姨，我可想你炒的菜了，小时候就喜欢吃你做的饭。”

方容一把夺过何璟手上的袋子，拿到江知面前打开，两人边走边商量起菜谱。

方容低头的间隙，江知迅速回头，朝着呆愣在原地的何璟好似得逞似的快速眨了下眼。

何璟在一边都惊呆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客气的人。

她看着已经穿过马路的两个人，全然没有再想起还在原地的自己。

何璟打开后座，认命的把江知的大包小包提下来，砰的一声，好像表达不满似的，狠狠的扣上车门。

一进家门，方容就扎进厨房准备大展身手，江知也赶紧跟进去帮忙。

她偷偷扭过头去看刚进门的何璟，看到她果然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进来，狡黠的勾了勾嘴角。

何璟正把她的速冻产品分装到一个袋子里，再塞进自己家的冰箱冷冻起来。

真是不靠谱，刚才还说怕速冻的食物化了，转头就不管不顾了。真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