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落,风已凉。华盛顿的空气冷冽得像刀背拂过人的脖颈,而这刀,正架在北美所有黑手党家族的咽喉上。
彭格列美洲总部设于华盛顿画出来欧洲国家使馆区域,正对意大利共和国领事馆,紧邻欧盟总领。
西方政界素来以右为尊,而这栋号称“彭格列公馆”的古典建筑,就坐落在“尊位”的正右侧。
那是一种态度。
不是藏锋——而是赤裸裸的宣告。
彭格列仍是欧陆旧秩序的顶峰,所谓“美洲□□自治联盟”不过是放养的马厩,一旦缰绳收紧,他们就得低头听令。
黑手党峰会临近,看似是一次盟约复审,实则是彭格列家族一次雷霆式的震慑与立威
最重要的是,
这场峰会,是为安妮塔·菲德利卡·彭格列而设。
彭格列与密鲁菲奥雷两大顶尖家族的继承人——她的身份尚未公开,但王座即将加冕,诸侯便需伏首。
会议室内,灯光昏冷。
汇报声密集如雨,每一句话都短促、直接、毫无铺垫。
“芝加哥分舵建议将‘猎犬’列入预警。”
“‘猎犬’狮子大开口,干脆切断他们所有军火供应线。”
“外围安保已交给巴雷拉兄弟,内层由君镕大人亲自管理,夫人要求另作净秽伪装,防灵探测。”
“我们将控制所有入场媒体与代表通道,营造王权再临的仪式氛围。”
主位左首,狱寺隼人翻阅情报,身着军装改制西服,金属袖扣在桌面投下一点冷光。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是十代目最忠实的左右手这一点不变,至于其他的——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在复杂的地缘棋盘中布下杀局。
而主位上,那个静默的男人,一直没有出声。
他神情沉静,眼角微垂,手中折扇未开。
那是一柄震金为骨、金玉为面、檀墨描云纹的中式折扇——里世界早有传言,此物一开,便能摄魂断胆,扇骨封魂,金墨为咒。
君镕,特温斯顿·彭格列岚之守护者,现任彭格列·美洲特别行政负责人。
里世界称他为“地府判官”,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不仅能看穿人心,还能调动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据说夜半他能与小鬼交谈,以一张香符定魂三日,借尸还魂、摄魇入梦,皆有传闻。
“继续。”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
“十分钟内修订完方案——不能有一丝破绽。”
狱寺放下资料,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他,他也算狱寺隼人成为十代岚守路上半个老师“君镕,你真的确定……这个时机好吗?”
“我们不是在让她出现,”君镕答,“我们是在让她‘被看见’。”
他的扇骨轻轻一合,啪地一声,像是谁心头落下一记惊雷。
“她是一个彭格列。”
狱寺垂眸“……不再是大小姐,更是未来的王。”
“嗯。”君镕点头,微微一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她要走的不是我们为她安排的路。”他轻声道,“她要的是权柄自己落下。”
那一刻,两人对视。
一人是十代目的刀,一人是安娜玛丽亚的扇。
都明白,峰会那天,不只是宣誓主权,更是逼宫天下——
这天下,要听彭格列的。
更要听她的。
这是十代首领送给他最宠爱孩子的第一个成年礼物。
彭格列公馆深夜不息,庭院中风穿过黑色铁艺栏杆,灯火未熄,文书、电邮、无线耳麦持续传来人声,像无数细碎的爪,在抓挠世界权力结构的骨架
君镕坐在书桌前,银色折扇搁在案上,指节摩挲扇骨。他本在审阅黑手党峰会的安保布置,却在下一秒看到那个名字闪过私人通讯频道。
——Annamaria Vongola。
他没有犹豫。
“接通。”
通讯一接,信号平稳,夜色从地中海彼岸蔓延而来,携带着某种沉重的、几乎能刺穿理智的压抑。
“她怎么样?”
没有抬头寒暄,也没有先声夺人。
只有一句,克制得几乎近乎于软弱的追问。
她,不需要说名字。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她”,值得安娜玛丽亚亲自打给“地府判官”。
君镕沉默一瞬,嗓音如旧,“比你想象得坚强,也比你允许的倔强。”
他斟酌着措辞,没有多说她眼下正受几个国家安全系统‘密切关照’,也没有说她与复仇者之间那场微妙的博弈正逐渐升温。
电话那头一时无声。
哪怕是跨越大西洋的光纤信号,也传不走她此刻的情绪重量。
君镕没有催促。他知道安娜玛丽亚不需要温柔,也不接受任何安慰。
片刻后,那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像是叹气,又像是在忍什么:
“……她生我气了吗?”
“很明显。”
“……那就好。”安娜玛丽亚笑了一声,如同钝刀划过玻璃,轻而刺耳。
她没有继续问关于安妮塔的消息。那太软弱,不是她能容许自己沉溺的东西。
几秒后,她轻描淡写地说:
“君镕,我放弃莱昂纳多了。”
就像清算一笔失败的投资,不带怜悯。
君镕没回应。
他看见的不是这个决定,而是这个决定背后的——失败。
她没有讲“为什么”。也没有解释莱昂纳多与她苦心经营的布局之间的联系。只是一个操盘者在终局前意识到棋盘已然变形,收手的动作异常利落,甚至没有带上丝毫惋惜。
没有发火,不是伤情,是一个计划,崩了。
一个她早就布了很久、倾尽心血、牺牲一切以确保成功的局,现在成了自毁长城的导火索。
她亲手推远了自己的女儿,为了一条更大的棋路。
结果棋路崩了,女儿也没了。
可她不会说计划是什么,也永远不会承认她此刻心如刀割。
“她不该恨我。”
她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祈求原谅,不是自责,只是一句咬牙挤出的事实陈述——
信奉最优解的指挥官失败后,仍在寻找合理性。
“我不怪她。”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低下去,“我怪我自己蠢。”
这一句落下,电话那头传来酒杯轻撞水晶托盘的脆响,随之是一声几乎听不出的低喘。
她的声线一如既往强硬,却透着罕见的疲倦。
不是身体上的。
是那种在棋盘崩塌后,只能站在废墟里,扶着王座喘气的、彻底失败者的疲倦。
君镕轻轻地收紧了指节。
“玛丽亚。”他用这个称呼唤她,声音低哑、缓慢,带着一丝不合身份的恳求,“你可以对所有人隐瞒,但别对她隐瞒。你在做什么,她有权知道。”他们也有权知道。
“她什么都不该知道。”安娜玛丽亚打断他,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她太像我了——我们都不能容忍失败。”
“所以你宁可不让她靠近你?”君镕低声,语气隐忍,“你以为推开她,她就能从这盘棋里脱身?她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我知道她不是。”安娜玛丽亚轻声说,笑了一下,疲惫而干脆,“可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君镕。我没得选。”
君镕沉默。
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执拗、冷静、统筹全局,她不是一个母亲,她是一个家族王座上活下来的继承者,是亲手打下半壁江山、靠一双手撑起彭格列的王,
但她终究是人,是一个在夜深人静时会拨通他号码、轻声问“她好不好”的母亲。
那声“她好不好”已经是她能走出的极限——
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她很累,不会说她的计划崩盘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心如刀绞。
她只会继续在另一条线展开新的棋局——即便那是与白兰的合作。
“你不会告诉我你在跟他谈什么。”君镕收起扇子,轻轻合上,声音沉如暮鼓,“但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
“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
通讯器那头静了一瞬。
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有备案了。”
她没说是谁。
但君镕知道。
她动用了白兰。
那条疯狗,那张最不该翻的牌——她翻了。
“这是你第二次与他联手。”君镕语气足够轻,胸腔起伏却越来越大“上一次你差点死在哪”
“但我没死。”
“这一次你可能会失去一切。”
“我已经失去过了。”安娜玛丽亚淡淡道,“这次,我没什么怕的。”
君镕沉默不语。
他曾见过这位如何三进三出复仇者监狱把彭格列变成规则的制定者,也见过她如何把一个少年从平民推上帝王之位。她从不后悔,从不回头。
可现在,她输了。
最重要的那一局,叫“女儿”的那一局。
“你要她回来吗?”他问。
“……我不配要。”
她终于说出口,
“她是我的失败。”安娜玛丽亚低声,“唯一的、不可修复的失败。”
“所以,”她喃喃,“我只能让她赢。”
君镕坐在原地,手指摩挲着扇骨,一动不动。
夜风吹过公馆旗帜,夜色是从神殿倾下的黑纱,把这通母亲与守护者间的通话,裹进命运深海。
安娜玛丽亚没有回答,只是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嘀”声一响,整个天台的空气骤然低了几度。
君镕站在夜风中,指节在折扇柄上敲了两下。
他仰头望着星光隐晦的天空,没说一句话,扇骨在指尖轻晃,几道几不可见的小鬼悄然自他足边浮起——漆黑眼眶,赤纹锁骨。
他们低声呢喃着什么,像是在替他听天问路。
君镕闭了闭眼。
他从不信命,也不信因果。
可他信人心。
君镕握紧了折扇,低声道“你要是真的想走这条路,我们愿意陪你疯一场。”
意大利的夜晚如同浓重的墨染天幕,星光被层层乌云吞没。
安灯光昏暗得几乎无法看清安娜玛丽亚的轮廓,她靠在镶嵌着古老花纹的墙壁上,眼神空洞,指尖紧攥着一张泛黄的家族照片。
空气凝滞,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压着千钧重负。她没有哭泣,也没有大喊,只是默默地将所有的无力与绝望,浸入骨髓。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苦笑——这世间没有所谓“母亲”的温柔,只有一层层无情的策略和无解的牺牲。
封印阵沉沉地震动着。海风从岩缝深处吹来,如死者吐息,穿过石门,拂在安娜玛丽亚裸露的手腕上,微凉得仿佛警示。
她却神色不动。
胜利女神权杖立于掌中,金光缠绕,压迫着地面七道封印符文宛如蛇骨蜿蜒而裂。每一寸碎裂的神文,都如旧日神明的哀鸣,但她不在乎。
她只看着那个正在逐步具象化的黑影——
海拉。
死亡女神,冥界的女王,诸神的噩梦
“你不该来。”海拉的声音依旧低沉冷厉,眸光却死死落在权杖上,“那东西……不属于你。”
“它曾属于雅典娜·彭格列,”安娜玛丽亚的声音低哑,没有看她“曾经,它也属于我。”
“神明已经是过去时了,它属于彭格列”
“你唤醒我,是为了什么?”海拉半跪在裂缝中,金属质感的锁链仍缠绕着她的手腕与喉骨,残存的神性被压制到几不可察。
她盯着安娜玛丽亚的脸,“……你怎么会沦落至今,不对,你是人类怎么会活到现在?!”
安娜玛丽亚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她只是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凝视那双碧绿妖瞳。
“我放你出来,给你形体,恢复你三分神性,条件是你听命于我,不得违抗。”
“你想打谁?”海拉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