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筠止怀疑自己出现幻听，想确认一遍，又担心再次听到那句话。

他站在玄关，许久没有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归漾，企盼能从她脸上的细枝末节处，判断出这句话的真伪。

如果她只是玩心乍起，他会抱着她，狠狠地咬咬她的唇瓣，让她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如果……如果是真的，思及此，大脑蓦地堕入深渊。

他不敢往下想，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发现破绽之中。

然而，没有。

他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虚假的地方。

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迟疑，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整个肩膀塌下去，精气神丢了一半：“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你很好。”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定格在服装店外的那道身影。

他固执追问：“那是为什么？”

“我谈了很多次恋爱，除了第一次，每次都不超过三个月，我的耐心很少。”归漾淡淡地落下一句话，“我们谈了将近半年，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这是你给我们之间的恋爱定下的期限吗？”

商筠止说到恋爱时，嗓音哑了一下，归漾突然不敢直视他那双眼睛，她视线往下移，他手上还拎着公文包以及一个熟悉的纸袋，是她最喜欢的甜品店专用的外卖袋。

不想猜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开心果树莓奶油蛋糕。

今早，她无意中念叨过一句。

归漾蓦地垂眸，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小咪。

它似乎感受到紧张的氛围，无论她怎么撸，小咪就是不呼噜。

商筠止不断回忆之前的画面。

李岩明出现后，归漾的确有些异样，不过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相反，他们最近很和谐，没有吵过架，甚至昨天都好好的，一起吃饭看电影，晚上说好早睡，但他禁不住归漾撩拨，做了一次，随后相拥而眠。

今天早上一起出门，中午聊天还在互发午餐照片，下午说好去接她。

商筠止想到一种可能，急不可耐地问：“是因为我临时变卦吗？吴央那里……”

归漾出声打断他：“跟这些都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商筠止摇摇头：“不是，你没有任何问题。”

气氛一时凝滞，小咪趴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墙上挂钟的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客厅陷入沉寂当中。

良久过去。

商筠止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我很无趣，跟我恋爱没什么意思。以后我会变得更有趣一点，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你觉得我……”

归漾再次打断：“商筠止，跟你恋爱，体验感很好。”

“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商筠止情不自禁向她靠近几步，神情急切，纸袋摩擦的声音，让归漾忍不住蹙眉：“还记得当初说好的吗？”

她早已预料到他们的结局，提前制定了规则。而他，明明记得却刻意忽略。

实在不应该。

他们之间相差六岁，商筠止理应更成熟稳重，更应该遵循规则，不让她为难，他绝不能胡搅蛮缠，不愿意放手。

不管她在这段恋爱里，是感受不到快乐，还是有别的更好的人选，他都应该祝福，而不是死缠烂打。

商筠止意识到失态，诚挚地道了声歉。

归漾见他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我把衣服都带走了，剩下的物品，随你处置。”

她回首看了眼四周，原本空荡的客厅，因为有小咪和她的存在，布满了不属于商筠止的物品，也让这个家显得温馨很多。

不到半年的时间，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她始终记得在阳台上的醉酒吻，他们坐在地毯上看小咪睡觉，一起窝在沙发看电影，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只是简单的拥抱也很有意思。

以前认为无聊的事情，跟商筠止做过以后，竟觉得生动有趣。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意外发现，每一幕都能联想到跟商筠止的美好回忆，在她的恋爱经历中，实属罕见。视线经过盛满热水的马克杯，还没来得及吃的膨化食品，最终定格在小咪身上，她犹豫一瞬，到底没有说什么，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商筠止丢下公文包和纸袋，握住行李箱的扶手：“我送你。”

一眼能望到头的走廊，实在没有送的必要。归漾伸手想夺回行李箱，商筠止已经提前一步，推着行李箱离开。

大门打开。

商筠止将行李箱放至玄关处，退回到门外，望着归漾，嘴唇翕动，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归漾转身之前，扬起嘴角：“商筠止，跟我恋爱开心吗？”

“特别开心。”

“那就好。”

商筠止看着归漾的笑脸，渐渐消失在门后。大门彻底将他们隔绝到两个世界，他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背后是敞开着的灰色大门。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快乐了。

不知站了多久，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家中。

小咪蹲在玄关，望着走廊的方向，看到商筠止回来，喵喵叫了一声，继续看向门外。大门即将关闭，小咪突然发了疯地想往外跑。

商筠止捞起小咪，回到沙发上，一下一下抚摸小咪的脑袋：“她不会回来了。”

沉重破碎的声音在房间蔓延。

小咪倏地挣开束缚，跑向玄关，像以前那样，蹲坐在地垫上，眼睛望着大门，等待归漾的出现。

商筠止拿起手机，拍了一段小视频，想发给归漾。点开微信置顶，看到那些甜蜜的聊天记录，颓然地丢下手机，躬身，双手捂住面颊。

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小咪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归漾，静悄悄地回到商筠止身边。

日子似乎恢复到以前的生活，偌大的空间，只有商筠止和小咪，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没什么生气。

对商筠止来说，这种日子才是常态。

他们在一起很突然，分开也很突然，而这突然之间的故事，就像老天爷赏给他的限定回忆。

既然决定不了开始，也阻止不了分别，那么只能坚守回忆。

他起身给小咪添了猫粮和水，从五斗柜里取出罐头，给小咪喂了一个，耐心地等它吃完，便去盥洗室洗澡，回到房间。

小咪习惯性地想跟进卧室，他蹲下身摸摸小咪的脑袋：“抱歉小咪，至少今晚请把这间卧室留给我一个人。”

“喵。”

他苦涩地笑了笑：“谢谢。”

除了衣橱里消失的衣服，主卧跟早上离开前没有两样，甚至连味道都没有变，依旧是香薰散发出来的浓郁的桂花香气。

商筠止躺到床上，扯过被子，鼻腔瞬间盈满熟悉的味道，不属于任何一种物品的香味，而是独属于归漾的味道，自然馨香，闻到便能想起她。

他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很久都没有入眠。

-

“你真跟商律师分手了？”

归漾坐在镜子前，扫了眼正在染发的托尼老师，随后看向庾晓晚，嗯了声：“这是你问的第十五遍。”

即便确定了这么多遍，庾晓晚仍然不敢置信：“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不想谈了。”

昨天从商筠止家回去以后，她便打算按照之前的做法，删除聊天记录，通话记录还有照片。

这么久过去了，一样都没有删。

她略显烦躁地打开相册。

短短半年时间，竟然拍了这么多照片，她象征性地删除几张，最后反应过来，自己像是在整理相册而不是删除回忆。

庾晓晚劝她：“舍不得删就别删，毕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相熟的托尼老师搭腔：“现在还有和平分手的？”

“那是当然。”庾晓晚努努嘴，“我们家漾漾不仅能和平分手，还能和每一任男友成为朋友。”

托尼老师语气肯定：“那就是不够爱。”

庾晓晚扫一眼归漾，没有接话。

“小咪怎么办，你打算抢抚养权吗？”

“小咪是他的猫，我没有立场抢。”归漾关闭手机，眯了眯有些干涩的眼睛，“反正以后还是朋友，总能找到机会看小咪。”

“真当朋友？”

“不然呢。”

“商律师知道你要跟他做朋友吗？”

“没说过。”归漾支着下巴，想起商筠止曾经问的问题，“他知道我跟每一任都会成为朋友。”

“还是说下吧。”庾晓晚蛮期待商筠止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归漾染了新的发色，焦糖橘棕，十分秋天的颜色。为了搭配新发色，她跟庾晓晚去了翠西的美甲店，翠西一边涂甲油一边问她，怎么没带男朋友过来。

她哦了声：“刚分手。”

翠西猛地抬头，跟庾晓晚对视一眼，眼里满是震惊。

头发和美甲做完，两人应彭河的邀约，去了酒吧。点单时，归漾突然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选来选去，最终点了杯无酒精饮料。

“真不喝酒？”庾晓晚问。

“你都分手了，还戒酒啊？”彭河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不理解归漾这次分手，怎么变化这么大。

归漾蹙眉：“跟分手没关系，我不想再出丑。”

归漾撩了撩焦糖橘棕的大波浪长卷发，穿黑色一字领打底衫搭配不规则印花长裙，就像秋日枫林里走出来的美人，一颦一笑带着最原始迷人的气息，吸引了一大把的目光。

她没有蹦迪的欲望，坐在卡座，漫不经心地喝着饮料，对搭讪没什么兴趣，倒没有直接拒绝，感兴趣就聊几句，不感兴趣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庾晓晚和彭河在舞池，看到这一幕，默契地对视一眼，庾晓晚轻挑眉稍，想说话，彭河还没听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直接拒绝：“不赌。”

从酒吧出来，庾晓晚被卓显接走了。归漾没喝酒，但她不想回家，索性在酒店开了间房，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她依旧过着原来的热闹生活，即使没有商筠止，也不会感到寂寞。每天身边围绕着一大群朋友吃喝玩乐，爱慕她的人，排着队跟她聊天。

她又开始日夜颠倒。

出门晚，回家也晚，遇到商筠止的概率骤然降低，每天顶多跟那辆黑色沃尔沃打个照面。

分手后，她一次都没有遇见商筠止。

这天上午，店里有事，她提前出门，跑进电梯竟然看到商筠止站在里面。

她面色如常地走进电梯，跟他隔着适当的社交距离，两人依旧礼貌问好，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话语。

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商筠止跟在归漾身后，像之前那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归漾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快，走到车旁，骤然停下，回首叫住商筠止：“之前忘记说了，你以后要是出差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还像之前那样，把小咪接到家里照顾。”

商筠止喉结滚动，嗓音暗哑：“小咪很想你。”

“我也想它。”

“你随时可以去看它。”

归漾没答，想了想说：“分手以后还是朋友。”

商筠止倏地掀开眼皮：“你要跟我做朋友？跟那些前任一样？”

归漾心脏颤了下，说不清为什么，她将脸偏到一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我愿意。”

他喃喃自语，眼里藏不住的自嘲：“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