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并不是私人的,遇到别人也算正常。但像这种大忙人,竟然不像闻诉渊那样忙碌。
天生就像是对别人的视线敏感般,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但闻洛还是感受到了那股有意无意的视线粘黏在他身上,但是只有几秒钟却能有异常清晰的感觉。
闻洛出门并没有穿什么厚重的衣服,黑色的风衣遮不住刮在脸上的风。随行的人正要给他拿衣服,却又被他晃手拒绝。
明明还是青春的年纪,可是却感觉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在外人眼里,他的身上有了几分闻诉渊的架势。在那份不近人情的基础上多了几分谦逊少了几分老练。
谢君彦只是浅浅扫了一眼,倒像是随意看看般又在过了几分钟后走了进去。
除了下过的薄雪外,场地上只有零星几个障碍。这片郊区都在马场的范畴,绕过棚舍后便是开阔的被白雪覆盖的旷野。
几处马踏过的痕迹陷在雪中。
气温还是很低,闻洛把身上略显繁重的衣服换下,换了身更为修身的马术服装。
收起的腰部显得他宽肩窄腰,白色的裤子太过贴身,却把腿部的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冬日圆滑的光线擦过长靴,散乱的短发被冷风吹得向后微微飘。冷淡的眼神比细雪轻,白色的手套在指节压出细小的痕迹。
多日的软监禁让原本充满生机的模样多了些许的苍白,却更加接近他原本的感觉。在长时间的监视下,在脱离闻诉渊的那一刻,原本娇贵的花种肆意疯长着,抹去需要他人供养的从前,贪婪地汲取着不甘心失去的一切。
他要的利益不单单是钱财,是野心、地位、权利,以及所为了不断生长而所需要的养分。
每一次对他来说难堪的一切,他既憎恶,但也因为这些不断构成以后的自己。
或许是上天眷顾,生日这天没有下雪,雪后初晴的太阳却没有提供更多的温度,阳光却也扎得人睁不开眼,尤其是接近正午这段时间。
覆盖着大片薄雪的草地变得亮眼,昏暗色的云笼罩下,世界却清晰可见。
高挺的鼻梁冻得发白,鼻尖感受不到温度,薄唇的血色微淡,从湿热口腔呼出的热气在身前呼出一团白雾,润湿了鼻尖。
从以前跟着父母来这边,养下的马驹现如今它变得更加雄壮,乌黑亮丽的鬃毛在一片浅色的世界格外显眼。
只是靠近,这匹马就像认出他了一般。烈马在这事也显得格外温和,漆黑的眼睛倒影出闻洛的模样。
他在它的眼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他也记得十年后这匹马只忠于自己的模样,脾气更凶也更亲主。
飓风。
马的名字和他的脾气一样。
是他小时候取的名字,更为幼稚的自己不懂的名字的含义,也不懂其他意思,他可能是在某个地方看过这个词,便任性地将它按在它身上。
或许是冥冥中注定,到现在,似乎这个名字已经和这匹黑马融为一体。
现在也没有旁人在,一人一马格外宁静。突然想到,好像就算是回到了这个年龄,他也依旧没有忘记十年后和飓风在一起的感觉。
“飓风……”闻洛话间一顿,他竟然感觉到了些许的羞耻。这种略显张扬的名字,充满了年少的稚嫩和无知。
上了马拽动缰绳,黑马早已如弓般经绷着身体,离弦飞奔。修长的身体伏下,犹如一道漂亮的弯刀。零散的头发向后飞扬露出饱满的额头,浅色的瞳孔中堆积的雪花再次扬起。窄瘦的腰身微微贴着马背,连带着胸口压得极低。
抛去略显稚嫩的脸和成熟的灵魂,黑色的鬃毛擦过脸颊,不同于往常摄像头下赤裸裸的野心,也没有受制于他人的生涩。他如同飓风般在束缚中得到了飞驰的灵魂。
在暖阳下不算寒冷的风却在这一刻显得刮骨,蹭过侧脸,皮肤变得苍白,在寒冷中他的眼睑下却浮着一层浅红。
雪上的马蹄印陷下去更深,在靠近桦树林那一刻,闻洛又拽禁缰绳。黑马扬起身体又重重落下,呼哧的声音间,从鼻中喷出白气。它或许感觉不算过瘾,但也得止步于此。
被刮得散乱的头发搭在额头遮住了些视线,除去眼睑下泛红的部分,他看起来和刚来时没什么不同。
闻洛看了眼周围的桦树,带着些血色的唇微张,沉重的呼吸让胸口不断颤动。
胯部被震得有些麻,从大脑回归理智那一刻,身体的热气又被冷意侵袭。
从马上跃下,鞋面陷入薄雪中。
飓风的脸刚凑过来,闻洛伸手轻抚。
他说:“回去了。”
声音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却柔和了许多。
……
马术服略显单薄,定制的衣服贴在身上,白皙的皮肤似乎能够与雪融为一体,黑色的长靴踩在地里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在车上,司机也告诉了他闻诉渊很快就会处理好事情来找他。美名其曰是来给他过生日,倒不如说是想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这个时期的他。闻诉渊当然不知道他闻洛,是已经度过了漫漫十年压抑生活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在闻诉渊眼里都可以被理解成暂时闹脾气。
又或者是青春期的叛逆。
这种羁鸟总归是还是会回到林子里的,因为血缘的作祟,和道德的羁绊,闻诉渊可以说对他一清二楚。
但他,在这十年里,也不会单纯到哪里去。
暖黄色的光晕绕过镜头,乌黑的发丝粘上了点点的被扬起的雪花。冻得泛红的鼻尖模糊,云雾氤氲般的双眸时而被颤动的羽睫遮盖。
高大健壮的黑马走在闻洛身侧,又是被人注视的感觉,闻洛又看到了那个人。
来者没有丝毫打扰到别人的羞愧感,发现闻洛注意到他,谢君彦从容地回应着。他缓步走进,闻洛却不适地邹着眉。
太高了。
就算以前接待过同为外国的客户,但也在身高上不会差太多。现在他却感觉到了好像前面堵着一块铁墙,他向来是不喜欢仰着头看人的,也从未有过。
但是在他想要后退时,面前的人也没有再上前,就如同那晚一般。
谢君彦微微低头看着他,不明意味地说出一句话。
“……”声音绵长缠绵,话很简短。
“我叫谢君彦。”
闻洛没有深究他前面一句话的意思,他回话:“我知道。”
谢君彦抽出一张照片,铅灰蓝的眼睛只是看着闻洛。
“给你的。”他说到。
闻洛迟疑了一刻,继而又接过。
照片拍的很好,要是形容,那就是他和飓风在一片茫茫雪原中,周围空无一物,只有一小块的白桦树林中透过暖色调的光晕。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宁中透着黎明来临后却依旧带有的哀愁。
很有特色的照片风格,闻洛看着照片不禁想到,他公司和万禾使用这种风格的设计偏少,这个人能够和闻诉渊争,也不亏有些本事,只是张照片,也很有设计感。
他看完,又抬起头问到。
“给我的?”
“嗯。”谢君彦回到。
或许是心中的郁气少了,他现在语气不似以为对待他人那般,现在缓和了不少。
发丝垂在双眼前,又随着不经意的晃动,落在另一处。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