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安的老家依山傍水,虽然没有海,但有一条从长江流下来的河。陈屿安带他来的地方是河边。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没有白天那样的热,陆陆续续有人在这边散步,还有跑步的人从他们面前路过留下一阵风,偶尔跑过去几只小狗互相玩耍打闹。河面上波光粼粼,像一块蓝色的油布在飘荡。
陈屿安手撑着凳子,身子前倾,深呼吸一口,这里的河水没有海腥味,只有淡淡泥土芳香,尤其是前几日下了雨,水平面涨了些,泥土味更深。
“你好像很喜欢水。”崔一垣说。
“每次有什么事,看看海看看水就没那么焦躁了。”陈屿安想起什么,说:“算命师傅说我喜火土,少去水多的地方,这么想想可能我不该去沿海城市。”
“你后悔了吗。”
“也不是。就是最近在思考是不是要多陪陪家里人,去外面闯荡,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时间。”陈屿安面色显露着茫然。
崔一垣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强撑着精神,淡淡道:“我倒不这么觉得,你不是得到了我吗,还有白林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演唱会也是你弄起来的,我们还一块吃了那么多好吃的,去了那么多地方。”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崔一垣声音低沉,他现在看着比陈屿安更颓,“陈屿安,我们真的要分手吗,如果你让我走,我会走的。”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继续陪着你。除非你亲口说要我走。
“你大老远来这里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吗。”陈屿安一愣,他以为他们两早在那天就分手了。
“我后来知道我妈都跟你说了什么话,过来是想跟你说她是她我是我,但是现在说不出口。你脑子里想的东西肯定比我想的多,我光说也没有什么用。所以现在只想陪着你,除了陪着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看你哭,我也想哭,结果口袋里的纸都不能给你。”
因为他们之间的故事就是个秘密。
陈屿安侧头去看他,先前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印象中似乎依稀见到这人红了眼,此刻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这人在为自己流泪,他在为自己所遭遇的痛苦而痛苦。
崔一垣流泪会不由自主皱着眉头,眼尾和鼻头都会红,长长的睫毛下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滴泪滴。
果然是年纪比他小的,真可爱。
“对不起。”崔一垣说,“我妈她什么都不知道,说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话。”
原来这就是当初崔一垣见到他说的那句“对不起”后的意思。
“没关系,阿姨也是为了你着想,她真的很爱你。”陈屿安拍拍崔一垣肩膀,他现在心下空空荡荡,那些话如过眼云烟,留不下丝毫痕迹。“我妈在去世前一天晚上,我跟她说我喜欢男人。那天我以为她就算躺在病床上也会骂我,会打我,然后想办法跟我爸联合起来讨论怎么矫正我。说实话从小到大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秘密被她知道,说出来那一瞬间,你知道吗,我感受的不是轻松,因为她说我辛苦了,这不是我想象的情况,一点都不轻松,跟块石头一样压在心里,沉得慌。”
陈屿安抬起手来摸了摸脸,笑道:“活了二十多年,加起来可能都没这几天哭得多。”
一张纸忽然出现在眼帘里,这是崔一垣那张口袋里的纸。
“她说我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我在想那我以前那么沉重地生活干什么呢。于是想着接下来我要好好爱我妈,天天粘着然后烦她,结果她就走了。”
陈屿安这些话说得很淡然,崔一垣听出了这其中个悲伤。人来人往,他们身子没靠在一起,心悄悄近了几分。
“我们很想得到对方的爱,方式错了,反而越推越远,失去了才后悔的话这太不值得了不是吗。你回去后和阿姨好好说,别吵了,一次理解不了就二次三次四次,她总会理解我们。”陈屿安看见他胸口挂着的那个音符项链,笑了笑,说:“怎么还随身挂着。”
“因为是你送的。”
“那你戴紧点,之后别丢了。”看着崔一垣不太理解的眼神,陈屿安说:“崔一垣,我妈教我最后一件事就是不要拒绝爱,要及时表达,珍惜眼前人。我没有办法跟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多久,但我要跟你说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我们试试继续往下走吧。”
即使他们今后要怀揣着秘密度过余生。
那天陈屿安带崔一垣去了他的小学、中学、喜欢吃的饭店一些地方。小县城不大,一辆车一个小时就可以从头到尾游览完毕,属于陈屿安的青春时代就被这么几座建筑勾勒出来。
因为小学在河尽头,所以陈屿安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会独自一人通过这条路去上学,放学再走回来。这个习惯保留至今,成为了人的特性。陈屿安最爱做的事是一个人沿着河边一遍又一遍地走。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特别,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没有恋爱,没有故事,一个普通人十分普通的青春时代。陈屿安每日想着都是如何度过考试,然后考上学校离开这所城市。
他从来不想把自己扯进别人的人生,也不想把别人拉进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陈屿安说,他想好了和崔一垣的未来。
那天晚上风很大,陈屿安抱着这个朝自己奔来的人说:“你回去工作吧,白天你和崔总打电话我听着了,不用担心,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再休息休息,到时候一定回去。”